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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你继续说,很有道理。”王宫甬道上,沐祎道。
      福远应王命继续道:“朝官一直这么养着,又不怎么动脑,久了可不显得没那么灵光了。而先王与丞相那呕心沥血地熬,可不就早早累死了。”
      福远叹息着又道:“可惜二位辛劳一生,也许最初不过是想着把原先的破烂底子建成好基底,等着殿下继位后起万丈高楼,但谁不是想为后代再努力一些,他们干着干着,也盖得房子小有规模了。只问题在于,这几层楼是怎么起的?是他们日夜经年带着人盯着人干的,恨不得细到哪一砖哪一瓦砌哪,细到抹多少泥他们都要经管,多时都还要亲自上手。如今二位大管事都不在了,那些泥瓦匠失了长久以来的指挥,有些人纵还想干活却不知道砖瓦往哪放、不知道要抹多少泥水,更多的则直放赖起来,少有不自量力的干脆以为自己也可以成为大指挥。”
      说了好些话,深深咽了口唾沫,福远又道:“从焦大人方才所说那些来看,这些道理他也是心中明镜般。”
      “原来你还听他聒噪了。我差点想叫你将那蚊嗡给轰了!”
      “老奴觉得焦大人还不错,正直但也包容,有‘水至清则无鱼’的大智慧。今日亏他开口,殿下顺势下坡。虽说此事中左、宣二位确有失职处,但二位这几个月的辛劳也功远大于过。特别是宣大人,当众被指责成那样,连老臣都听不过去。”
      沐祎拳头紧攥,面色不好又道:“你提这个,就更气人了。他要是真无才无能又不忠心也就罢了,完全不必对他抱期待,偏偏他又有这些。偏偏有些大智慧,大格局,配上正直人品还颇能服众。但你若期待他,他能气死你!明明他说几句就能将许多乱哄象引向正道,他呢?偏偏端着,跟个局外人一样。主动担当他能死么!福远,本王就问你,他能死么?”
      “是是是,不能死。”福远恭敬附和道。
      “他是以为本王看他主动些就觉得他有狼子野心了不成!本王是那样的昏君么!”
      “殿下不是昏君,殿下大肚量得很。那焦大人也只是过于谦卑了,加上谨慎性格使然。”福远劝道。
      沐祎仍是一言难尽道:“你该知道,他也该知道,本王问别人与问他不同,问他是跟他要个主意,合本王心意的由他直接说出来最好。他呢,许多时候明明可以揣测到本王心意,但就知道‘不敢轻易断言’地拿着捏着端着,本王问他是看中他,他就算说得不对,不是还有本王把持最后一关么!本王是要一个有魄力能共同决策能率众的肱骨大臣,又不是要个谦卑圣人!他装的什么神蒜!”
      “是是是,焦阳不该装蒜。”福远顺茬接道。
      “他不表态还玩谦卑,同和稀泥又有什么区别!再活,泥塘都和成沼泽了!”
      “是是是,焦大人不该活稀泥。”
      “这么个人,没魄力,不能主动担当,变通用在给人说情的小事上,大事上却又榆木脑袋。本王要他亲去老虎丘,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不只是叫他剿匪,剿匪用个武将不比他一介文臣强太多了,更何况若问题不严重叫他去干什么!自丞相身子不好,那老虎丘当地和周边匪寇就越发猖獗,按下葫芦起了瓢,要他过去是剿匪更为安民心,教化民风,这么简单的道理非要本王说出来写出来么!他为人臣子,食君之俸,早该有此觉悟解君之忧!他可倒好,临走还给本王添堵!就这么个一身破烂性格,还如此冥顽不灵的家伙,父王与丞相还当作宝贝一样留给本王!”
      关于焦阳此人,沐祎是真不吐不快!
      是啊,小堵成大,可不就越来越气。
      福远等了一会见主子不说话了,气息也渐匀称,这才开口道:“这也是没法的事。像林、黄的重臣身份不过是熬出来的无过便是功的老资历,其实也未必就是那二位不行,只是先王与丞相那包办性子除了北面从没真正放手用过朝官。焦大人是丞相门生,是丞相和先王亲自带出来的,但也正因如此,在听先王与丞相的话办事的前提下,焦大人也注定是个地坤类角色。”
      沐祎深思,福远继续道,“老奴有个不恰当的比喻,焦大人那放不开的劲和有时不灵光着实像块木头,但它这块木头却是可雕啊,先王与老丞相把他雕成了木陀螺,虽然实质也不过块木疙瘩,但抽一鞭子它转几圈。殿下想,他到底还能转的,且能连转好几圈甚至数圈,这便是他的优点,也是先王与丞相此前少有会放心些甚至有时松松手的人。人无完人,焦大人确实有许多不足之处。加上殿下本与那二老性格就大不同些,所以他们觉得用得顺手的人殿下未必觉顺手,要不怎么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倒也不是单指臣子忠心。”
      “殿下不也是因为老虎丘的重担交给任一旁人都不放心,这才叫焦大人‘大材小用’地亲自过去。只是这焦大人确实是死轴了些,之前心思全在担心朝中局势,怕他走了那些人搅得殿下疲累无人可分担。但经殿下几字明言点拨,我看他方才就茅塞顿开了,他当知道,这朝中事以殿下聪慧睿智自能运筹,倒是那方百姓真的经不起再折腾了。”
      主子不言,福远又道:“殿下想借此好好磨砺磨砺焦大人,把他支到远处叫他既不像从前一样处处可问先王或老师,也不能事事等请示了再做,算是要他凭自作主张来真正独挡一面,这番苦心焦大人也定能领会。相信此一行,焦大人定不会有辱使命和期待。殿下就等着那方传来好消息,也等着焦大人蜕变后完美归来吧。”
      “完美本王可是不敢期待,他若是能大进步开开窍,本王倒还能念在父王与义父之面上堪以重用。”沐祎说着,整个人终于缓和下来,一笑道,“经你这一喻,本王倒觉得焦阳没那么无用了。那就慢慢来吧,父王与丞相能让他连转数圈,本王也能。如若不能,那大概不是陀螺的问题,许是本王鞭法不佳。至于那些个连木疙瘩都不如的货,慢慢来,该转的都得转起来,不能转的早晚当废柴烧了。”
      沐祎说着美目中露出厉光。
      厉光一闪之后,南沐王道:“你的喻倒叫本王也想起一喻来,说出来有些恶心。本王说了,你听听对不对。”
      “老奴恭听!”福远恭敬道。
      “算了还是不说了。”沐祎道。
      沐祎对福远说不出口,这些年他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婴孩,由父亲“亲娘”和义父“乳娘”将食物嚼烂了喂到他口中,而他只负责囫囵咽下便可,又因带着那二位的口水,其实好多东西原味是什么他许是都未必真正尝过。
      他对这种感觉难受也不是短时了,但现想想倒也没那么抵触,那二位连对百官都如慈父慈母般溺爱,更何况是对他这个亲儿子呢。说到亲儿子,他忽然又羡慕起那位被散养的亲儿子来了,但每次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至于对那老二位他还是由衷感激的,毕竟都累死自己了,还能叫他们怎么样。
      至于福远,怪不得父王一直将这样一个人带在身边后来又拨给自己。但沐祎又不解父王挑人这眼光也不算差啊,怎么挑的官员都那样,又或许,义父一人便用光了父王挑官的所有运气罢。
      想着,沐祎忽想起另一个问题,道:“你都看得清楚,那二人自己难道会不知道其中道理?”
      不等福远回答,沐祎已示意福远不必答。
      旁观者清,当局者谜。况且福远说了他们也未必会改。就算改了,他们那性子哪能真的放心得下国事,最后还是会不放心地自己再抓起来管。也许那两个人注定是要累死的,神仙也救不了。
      “你不对先王说的话却对本王说了,是不是实在不忍心看老子累死,儿子也累死?”
      沐祎又道:“多谢你心疼本王,本王不会像他们,本王为人可自私,想是宁可不管不顾江山百姓,也不会太亏待自己。累死,断然不会!但这些官员要是老不能转,气死本王倒有可能!”沐祎有些自嘲。
      挥手不必接话。沐祎又道:“跟你聊完叫本王畅快不少,此时你若再来虚的,那便是无趣了。”
      福远知趣不言。
      沐祎随手拔了鞋边一根碧草,拿捏在手,思绪乱飞。
      好在身边还能有个福远这样通透的人,只可惜除了日常伺候、也只能十分偶尔这样聊一次解一解闷,毕竟身份角色地位在那,这人用来做朋友、做官员都是不合适。甚至面上也不过是个奴才,说好听点是心腹奴才,虽然自己在心中也默认此人是个长辈。
      沐祎其实一直都很羡慕沐瑞与蓝图那样的存在。君臣亦可以明目张胆地做朋友兄弟,互相陪伴扶持,有着共同的愿景,彼此间不需多言就能达成共识许多事。他们就算不是在朝堂,就算是在沙场,也是可以将后背放心交给对方的人。
      是可以将亲生儿子交付给对方的人。
      可是今日听了福远之言,他忽然又不那样羡慕那二人了。或许,这二人中若能有一个肯变通些,知道说服对方或是自己,二人便不会互相架火一样把对方和自己都烧死。
      可是,他还是羡慕。若能得并肩之人如此,双双累死烧死也愿意。
      可是,他还是不羡慕,一起好好活着不好么,再怎么也是活着更好吧!
      ……
      沐祎心中这样拧巴着,忽然不自知地深深叹了口气道:“何时我也能遇见一个眼神便能懂彼此心思的并肩人呢,这一朝之中看谁也不像是丞相之貌。”
      “殿下若是想选丞相,怎么都能从百官中选出来一个。但要一个眼神就懂的人那可就难了,怕是先王与蓝相也未必能全做到。一个眼神即懂的,要么是知己,要么是恋侣啊。”福远虽然不想打击这位小主,却也不得不实说。
      要知道,十有九违天下事,知己与意中人更是百无一可的。纵是许多夫妻相伴一生,却也未必能够一个眼神就懂得,这是实没法强求的。
      有愿景是好的,但若愿景不切实际,那也只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也不知沐祎是没听见福远所说还是听见了所以又叹气,后干脆直坐在那又发起呆来,手中的草都给捏烂了。
      这一回,福远是一点也不敢打扰了,自觉站在后边,有凉风吹过,他也不必再扇风了。
      “殿下,仝大人往这边来了。”福远忽然提醒主子。
      沐祎看去,远远走过来一比福远要年长的男子,腆着个不小的肚子,穿着官服,远远的便一脸恭敬。
      沐祎皱了一下眉,扔了手里的烂草。
      臣子仝集山在离沐祎几步远处跪下行了礼,经准许后起来乖乖站立。
      “有什么事,朝堂怎么不说?”沐祎到现时还记着朝堂上,他问老虎丘的事,全体给他装聋作哑。
      “臣有点私事想求殿下。”仝集山道。
      “仝大人,如今朝中许多大小事未决,殿下忙得很,此时也不是偷闲,是操劳过度疲乏着出来吹会风,这就要回去了。”福远道。
      “臣不敢打扰多殿下,几句便能说完。”仝集山说着又跪下。
      “快说,本王不该现时听到的别说。”沐祎很不耐烦。
      “是是是,不该说的先不说。臣说该说的,臣想请求殿下给小女与小蓝公子赐婚。”仝集山道。
      “小女与谁什么?”沐祎觉得没听清。
      “臣想请求殿下给小女与蓝相公子蓝颜赐婚。”仝集山咬字更加清晰郑重地重复解释了一遍。
      沐祎看怪物一样看仝集山,一脸讶色问道:“你那宝贝闺女不是娘娘命么,怎么忽然就要嫁蓝颜了?是因本王坚持不要?”
      虽然沐祎问得过于直接,但连福远也是一样的惊讶与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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