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宣大人也太没用了,连个聘金帛金都分不清!”
“就是,就是。办事何时这样不着调起来。”
……
南沐朝堂上,因为确信药大人无论身份年纪还是八百年开一回口所言都不会有假,已经又有不只一名官员还始指责宣左了。
宣左此时倒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明明之前那么多人都当成是帛金来讨论的,证明大家也都那样想,如今又把分不清帛金聘金之错都推给自己!没事,谁叫自己处在本该分辨之位却硬是见识短浅没分清呢!反正今日自己受严惩是铁定了,就别再开口了,已经得罪了两位大头,总不能把同僚得罪个遍吧。
为五斗米折腰,有时得要把腰都生生给你折断,受点委屈算什么!
“各国前来送的帛金都是单数,我国又没有远梦如此婚俗,对方又明言是给蓝家的,这个时机、这个数字,这个说法,换作谁都会当作是帛金。宣大人这几月间相关行事一直有条不紊,且以宣大人之前所为,对此财物检验处置都属妥当了。”
焦阳又道:“不足之处是就算客人没留下,他也应当及时上报给叶大人及往上叫得知此事才是,毕竟事关重要非同往常。不过今日朝上说了,倒也不算太迟。殿下,臣以为宣左有失职,应当惩罚警示,却不必严惩。”
宣左面上强忍心中都已泪花闪闪了:这朝堂上明白人或许不少,但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特别是黄林两位大人都起头说叫严惩自己了,别的官员就算是不支持却也多默认。
同朝这么久,宣左都明白,焦大人说这话不是为了讨好拉拢谁,也不是为与谁对着干,就只是因为这位大人本身的忠正人品。即便是焦大人也批评了自己的不当之处,也说自己必该领罚,宣左却还是发自肺腑地感激。
——老丞相的门生,就是这样叫人觉得心安。要是焦大人肯任新丞相之位,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感激是宣左的,但是这个感慨却不只宣左一人的。
“宣左,你再仔细想想,所说可是有什么遗漏处!”焦阳严肃质问宣左,全不像之前为他说过好话一样,很是一码归一码。
“微臣所知所历已经全都说了,实无遗漏需要补充。还请殿下及各位大人明鉴。”宣左向王座跪下道。
宣左都被逼到如此份上了,大家也看得出他确实是应当都已说全了。
“宣左的账以后再算,众位且议一议远梦这些金子吧。”沐祎无表情道。
王言一出,下面果然议论纷纷:“丞相家就一位公子,也没听说有闺女、或是义女什么的啊!”
“难道是蓝家近亲女子?”
“莫不成是丫鬟婢女?”
一时,大家臆想纷纷,总觉得若不是丞相亲闺女都不值这万金预聘,可丞相又确实没有闺女,所以也都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杂杂间,忽然不知谁开口说了一句:“我南沐重丧,远梦却以喜事之礼前来。是不是大有幸灾乐祸贺我们痛失丞相之意。才会在丢下金箱时那样无理?”
那人说话声音不大,但其言夹在一堆关于到底是哪个女子的议论中很显不同。
王座上沐祎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朝堂上一下鸦雀无声。大家都想着明哲保身,不开口才是最好的。
沐祎狠拍了一下王椅,怒道:“焦阳,你说!”
焦阳出列恭敬道:“不知更多详细,臣不敢轻易断言此事好恶。”
沐祎先一愣,自好笑了一下:是啊,早知道问他就会是这个回答,自己还期待什么!期待这个人帮做个利落的决断么!
沐祎冷笑,大家就更不敢说话了。
久久,王座之人开口道:“人家远道送了钱来,既说是给蓝家,又是单数,这个时候按我南沐礼仪和习俗就该当帛金记在帐上。那些金子先国库封存,不经本王准许任何人不得动用,蓝家也并不差他这区区金钱。此事先就此打住,外一人家真是好意祭奠丞相,又或许,他们只留重金没有留人就是不想像之前各国一样各怀心思,令南沐不便。也许这正是人家磊落之处,我们倒也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王言一出,众臣又纷纷觉得有理:之前大家说了那么多,还是殿下所言最有理。
远梦帛金一事暂告一段落,众人本以为到此时今日也该散朝了,朝臣都暗舒一口气时。沐祎拿起手中一本折子道:“老虎丘近来悍匪扰民之事也押了有几日,哪位愿意去给办了?”
一片寂静无言,又是死气沉沉。
“区区那么点金子你们议得热火朝天,真到百姓有难你们反倒无声了。是百姓的性命和钱财相比很显无趣不值得一议么?”
王都这样嘲讽了,还是没人应话。毕竟应了要么将被点名去剿匪,要么就得回应说推荐谁去。
损人不利己的事,谁干!
“散了吧。”沐祎说着离开王座,长腿几步便从后面离了殿。
叶卓也不顾同僚没走光,直奔到宣左身前气道:“好你个宣左,害我殿上丢脸!”
虽然最终也没算落罚骂,叶卓还是憋了一肚子火不泄不快。
“叶大人,你我二人是第一回合作公务么,你这样看轻我。”宣左官阶虽小,却也不是没有性格,脸色不好道。他自己今日虽免于责罚,但心中亦谈不上畅快,也是憋了一肚子哑火无处可发。
“你遇了个棘手事及时同我说啊,你这样越过我直接当众上报,叫我情何以堪,是为了显得我不作为么?”叶左质问道。
“作不作为叶大人心中有数!”宣左说着,忽不想理此人了,自往前走。
“你别走!”叶卓一把薅过宣左脖领。二人近在咫尺,都横眉立目的。
后面有官员不小心直撞了宣左一下,宣左迎面与一脸怒气的叶卓撞到一处。
嘴对嘴、鼻对鼻地撞到一处。
这一下,后面撞人的人将“对不住”直接改成了“哇!”周围一片不可遏地哄笑。
宣左与叶卓都闹了个大红脸,叶卓这一会工夫旧恨新仇加一块,拳头都抡圆了,就要上手揍宣左,宣左也不想再忍。
“闹什么闹,年轻有力气没处使去平定老虎丘,在这殿前混闹什么!”焦阳一语。叶卓宣左再有气也都不敢妄动了。
焦阳也见到了二人刚才的意外碰触,语音软下来些命令道:“那金子不是还要入库么,还不快去办!”
宣左想起来还有这一茬,气鼓鼓看了叶卓一眼,向焦阳告辞完甩袖走了。
“你也是。”见周围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焦阳对一脸怒气羞色未消的叶卓声音不高道,“此等大事宣左能不报你,多半是你出了什么问题。我若是你,便该谢他此次为你掩过同时静思己过。”
叶卓低头不敢言语,这两个月来,群臣见各国使节都得逢场作戏很累,更何况他这个主陪周旋之人,早就被折磨疯了,光陪笑就要笑吐了。好容易算以为消停没人来了,好酒的他想要自己清清净净地出去饮醉一回,故连下人也没带,自己出去喝到大醉。后来都是酒馆将他送回家去的。凭良心说,这期间别说宣左找不到他,就是找到,估计他也人事不醒了。
这要是像丞相过世后林黄二位争风头冲在前但实际窃位素餐,而朝中那些个大臣一直碌碌懒散也就罢了,叶卓自认这两个月认真操劳,如弦紧绷,就这么停下来一晚就出事了,显得失职。他心中实不痛快,把恨意都向着“罪魁祸首”宣左。
听焦阳话,叶卓也知理亏,不敢辩解,怕焦大人以为他是推卸责任之流。
福远一边等叶卓也走了,抢上前对焦阳道:“焦大人留步,殿下宣焦大人去御书房。”
不远处本等焦阳完事一起走的两名官员只得先走,看了一眼,彼此都心道:“也许等不到明日便知道老焦将谁送入虎口了。”
御书房内,沐祎正拿着老虎丘那本折子,见焦阳进来行了礼,他也不说话,仍是看折子。好一会沐祎才道:“丞相生前可与远梦国有私交?”
“回殿下,臣不知,不过既是私交,恩师或有,臣不知也有可能。”这焦阳不到四十岁,是蓝图生前一手带出来的得意门生。以前是众人口中的“年轻有为”而后是“青年才俊”。
沐祎与焦阳早就相识,但真正直接接触还是在蓝图生命的最后一月,蓝图都不能动弹只能躺在床上由人喂水把尿,这才不得不放下国事。
真正接触一初,沐祎便觉得焦阳有点名不副实,到如今更是对这位焦才俊明显失望了。
失望到沐祎懒得同他多啰嗦,直言道:“你去老虎丘剿匪吧!”
焦阳跪下:“殿下,若要剿匪派个武将去最宜,文臣亦可。只是现今朝中暗潮汹涌,殿下若是不弃,不如将臣留在朝中,或可发挥一二职责……”
沐祎叹了口气,默默执笔落纸,也不知听没听得进后来焦阳一板一眼所分析的朝中局势。
沐祎那边写完,忽然很是烦燥地将纸团成一团,狠掷到焦阳头上,他自己则是愤然离开了御书房。
“公公——”焦阳小声叫住福远正直的脸上满是迷茫,“殿下这是何意啊!”
福远脸都快凝成铁疙瘩了,道:“焦大人怎么越活越死脑筋,圣意都砸脸上了,大人一时不解,难道研读一晚上也不能解么?”
焦阳愣了一下,赶忙去捡起地上那个包含了王者怒气的小纸团,只见上面写道:“剿匪,教化,方圆几地一年内若再生如此乱子,拿你是问。”
福远一旁叹了口气,小跑着追出殿外:“殿下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王宫甬道上,福远匆忙将人追上,不住拿拂尘给主子扇风。
“本王从前坚信父王与丞相是累死的。但如今怀疑他们是不是被气死的!养的一群什么玩意,木的木,蠢的蠢,笨的笨,还有些是又蠢又笨还自以为是的。”
“殿下,其实咱们的朝臣不算蠢笨。他们都是经过选拔上来的精良人才,有些世袭的也自小便没缺了教导。是殿下太聪明了,一下子便显出他们笨来了。再有,”
停了一下,福远才又道:“再有,殿下不必怀疑,先王与丞相就是累死的。”福远说着深深叹了口气,显是话没说完。
沐祎走向边上一条矮石椅处突然停下,福远拿帕子擦了。
沐祎坐下,道:“你接着说。”
福远不敢说。
美面苦笑了一下沐祎道:“本王若不能同个通透的人好好说会话,怕也是要憋疯了。”
福远想了想,道:“那老奴就斗胆说了。”
福远在沐祎身边恭敬道:“没跟殿下前,老奴有幸伺候先王日子也不短。先王那时操劳起国事来便通宵达旦不知疲惫的,丞相呢,同先王一直是一路人,从很早起,丞相一人便是先王的左膀右臂了。恕老奴说句难听冒犯的,其实二位早时也不算是大器之材,不过是勤能补拙,处理得多了,又一直在事中磨学,成长很快,相比之下,百官没他们那样精进,不进便显退了,有些事扔给朝官讨论决策先王反觉得耽误事。后来很多事一奏上来,二位就直接商量着定了,只教官员去执行。先王与丞相都好性,又都有些事必躬亲的毛病,把朝官惯的渐渐大小事都有了依赖之性,就等上面决策好了,他们往下一传话,到时再往上报一报进度和结果,做不好王与丞相仍兜着帮改,做好了他们还能受到褒奖。朝官做成这样多滋润。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咱们朝官除了天生体质吃什么都浪费的,别的多白白胖胖。”
沐祎听着忽然“扑哧”笑了出来,有些讽刺地。
福远一时又不敢往下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