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所记》拂曙

2、祈祷·星期六

　　我大脑空空地趴在酒馆充满脏污的桌子上。灯光昏黄，还不那么稳定。
　　我听见一个又一个醉汉在互相吹捧，但是在某些时候，我感觉一切嗓音，不管多么恼人，都变得隐隐约约，又好像已在天外了。
　　那是一个模糊的黄昏。
　　“路易七等官！我们实在是对您太失望了！”
　　“酒精真是魔鬼！居然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夺走了您的理智！”
　　“作为光荣的普吉亚官员，您怎么能够就这样屈从于魔鬼的脚下！”
　　恍惚间刺眼的光闯进了酒馆。
　　我好像感到了救赎的来临。
　　结束了。
　　一个官员大力拍着我的肩膀，眼里闪烁着怜悯和讥嘲。
　　“真是倒霉的路易……维根爵士怎么会有闲钱来我们这样的下属机关呢？爵士阁下可是因为你们这些无赖发了好一通脾气。嘿嘿，定是发生了什么对头又不太对头的事情……”
　　“不过老兄你确实是旷工的久的过分啦！干脆接受现实！不接受，你又能怎样呢？”
　　“就是堕落！哦，堕落，堕落又怎样呢？”
　　这个官员最后的话似乎有些怜悯，有些高高在上，又有一点悲凉的意思，总之音量要轻一些。
　　我那时冷眼看着他，他倒也不怎么在乎我怎样的目光，只是自顾自地又说了什么，具体什么我已经没有印象。
　　曾经的同僚打了我一顿。
　　在没有平时的斤斤计较和虚伪应承，只有同情和深刻的冷漠。
　　确实好冷。
　　其实酒馆里也很冷——当然酒馆外也很冷。
　　是很矮很矮的小山坡。
　　没有什么小动物，连杂草也没有几颗。也许这里实在没有什么真切的土壤，而是土里混杂了许多沙——就像酒馆老板会往酒里面兑水，这点大家心知肚明。
　　我觉得我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绑住了。
　　是香醇的，辛辣的酒酿。
　　是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是冷冷的，不怎么流动的风。
　　还有几根杂草。
　　我就被扔在那儿不管，在不太妙的山风里。但这绝对不是那些可怜的前同僚们想让行动不便的我在山上冻死——他们知道我有个殷勤的小表妹，被我抱怨多了。
　　现在，我就是个单纯的醉汉了，而不是什么光荣普吉亚官员，也就不能够再去领那微薄的薪水了。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反正我回到了住处，回到了那硬邦邦的板床上。
　　我想要咳嗽，于是我狠狠地咳嗽。
　　埃梅抱住了我，但她眼里是泪水。
　　什么话音都没有。
　　就这样沉默，沉默到她抱我更紧，明知道我会生气。但是，我没有发作。
　　因为我的神思都不在她身上。
　　我回想起了什么，脸色苍白又空白，然后又像是释然，逃出生天似的释然。
　　我注意到了她一根白发——我抱紧了她。埃梅确实是个令人憎恶的女人，但是那根白头发莫名让我觉得高兴。
　　空气本来是干涩的。
　　现在暖和了起来。
　　当然，我至今觉得，这是个错误！
　　不一样，和酒不一样！哪怕喝酒的我有罪，但是酒从来是无罪的！但是埃梅！埃梅！她生来就有罪，也许比我罪孽深重……
　　但是确实不那么冷了。
　　我唾弃自己。
　　我把埃梅狠狠推开。
　　我没有什么力气了，再怎么样也对她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她的表情是那么迷茫，当然也有痛苦，对，当然，还有困惑。
　　或许是我也说不定！哈哈，突然我决定，我和她也没有什么不同。可是，着怎么可能呢？
　　埃梅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