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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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困。
广濑澪在半梦半醒的混沌之中挣扎着，心里想着再睡五分钟，伸手便关掉了闹钟，结果再次睁眼时，分针已经走过了半个表盘。
她赶紧坐起来，冲进盥洗室，用五分钟洗漱，随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家奔向地铁站。
为了省钱，她从校舍退宿，搬回了广濑老宅。广濑老宅位于浅草寺以北，邻近荒川区。因此，虽然搬回家住节省了一大笔住宿费，但广濑澪需要付出每天将近两个小时的通勤时间作为代价。
这使得她的神志，在每一个早晨都跨坐在钟摆上，在地狱的折磨和天堂的喜乐之间摇荡。
“老是起这么晚，会嫁不出去的。”
周六周日为了补觉，总是快到中午才顶着昏沉的脑袋，步履蹒跚的走进堂屋。这时，广濑澪就会被祖母这样规劝着。
“那男孩子睡到这么晚会娶不到妻子吗？”
有的时候，她会这样不满的嘀咕。
医学院的课总是排的满满当当，鲜少有第一堂没课的时候。因此搬回老宅后，她几乎每天都得一大早起床。好不容易遇上不用早起的周末却还要被说教，广濑实在是有些烦躁。
天气依旧闷热。
这种时候，东京的女子们会穿上凉快的无袖上衣，再在裸露的胳膊上套上冰袖防晒。
广濑澪觉得这毫无必要，且费事。因为教室会开冷气，所以她选择在短袖外面套一件薄衬衫。
多数时候，广濑澪算是个乐天派，或者说心底尚存天真。因为她出身富裕家庭，脑子也灵活，一直在父亲的庇佑下长大，从没遇上过什么大麻烦，也少有什么事是能让她烦心的。
电车从涩谷钻出地面，车厢就热得像蒸笼。她脱下衬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生怕迟到。
手机已经取代了手表。人们所生活的时代，因袭数千年的种种规范与准则被数字时代的到来所推翻。数字信号代替了模拟信号，移动电话取代了固定电话。人们称这个时代为飞速发展、节奏紧张的新世纪。过去变得无足轻重，未来也渐渐难以捉摸，“现在”成为了唯一被奉若神明的时刻。社会变得更加弱肉强食，变革也接二连三，人们措手不及，愈发迷惘。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的每个角落都被这股浪潮席卷，带入了这不断向前，并持续加速的车轮里。没有一个人能抵挡住这股浪潮，每个人都置身其中，无一幸免。
她在东大前站下车，SUICA卡贴上检票口，面前的闸门便打开了，她快步穿过去，被身后的人流簇拥着，推出地铁口，走过被阳光笼罩的柏油地面。
今天是新学期的第一天，赤门前聚集了不少新生和他们的家长。
赤门是东京大学的代表性象征之一，常被误以为是东京大学的正门。因为在日本，“跨入赤门”就是被东京大学录取的意思，所以每到新生入学式，和毕业季，学生和家长就会在这里合影留念。不远处，就有一位男生，正和一个中年妇女，以及一个穿着制服的女学生合着影。
大概是高中生和自己考上东大的哥哥。广濑澪看了一眼女学生身上的制服，猜想着。
四年前，她考取东大时，父亲特地请了半天假，陪她参加入学式。那张全家在赤门前的合影至今还摆在她的书桌上。
“你学习的秘诀是什么？”
另一边，一群看起来像是电视节目制作组的人拦住一个穿着正装的学生，问道。
“比起学习方法，对自己多一些自信和笑容。”这位被采访的新生歪起嘴角，对着镜头露出一个他自以为很自信，其实在旁人看来非常油腻的笑容。
“看来真的很自信呢！”制作组附和着，接着问道：“那你最自豪的事情是什么？”
“自豪……比如像我这样的存在……压倒性的胜利……我的梦想是进入NASA，宇宙的？最高端？舍我其谁？像这样……”
看到电视节目制作组，广濑澪立刻后退两步，却无意间听到了那位新生如此这般的发言。
“果然每年都有这种新生啊。”
身后传来一个拉长话尾的声音，广濑澪回过头，发现是凤秋人前辈。
“凤前辈。”
凤秋人，东京大学医学部修士二年级。和今年刚升上修士一年级的广濑澪一样，都是医学部教授森田毅夫的学生。
凤秋人冲她点点头，继续虚着眼睛看着不远处还在大放厥词的新生。新生的几句发言又一次传入了两人的耳朵。
“我是要肩负日本未来的人……为什么要考东大？因为朋友都考了……”
“前辈。”广濑有点忍不住了，“我想吐槽。”
“说实话，我也想。”
“……”
大约全日本最自以为是的年轻人都在东京大学。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广濑澪带着凤秋人来到了自己兼职的咖啡馆。等广濑澪换好工作服，凤秋人已经点好咖啡了。
广濑澪从另一位兼职生手里接过单据。
“两杯拿铁，加浓缩？”她疑惑的抬起头，问道，“两杯？前辈你昨晚又通宵了？”
“另一杯请你的。”凤秋人摆摆手，否认了广濑对自己昨天通宵的指控，然后问她：“听说你退宿了。”
“是的。”
“经济这么困难？”
凤秋人有些难以置信。日本银行行长的收入不低，银行职员的公寓也都是日本银行帮租，照理说，广濑明应该给女儿留了不少财产才是。
“祖宅总要花钱修理的。”广濑澪将装满冰块的咖啡杯递给凤秋人，说道。
广濑家的老宅是一战前的建筑，接连的战乱和悠长的岁月给这栋百年老宅造成了巨大的创伤。广濑明一直想卖掉它，但奈何广濑佳寿子怎么都不同意。
“既然不需要租房子，那就把本来用来租房子钱拿来修补老宅吧。”
祖母这样对广濑澪的父亲，广濑明说。于是，每年广濑明都要拿出一笔钱来，用于修缮老宅。按理说，这么多年下来，这么多钱，即便是建一栋房子都是绰绰有余的。可是由于祖母过于追求修补的用料和工艺，力求让它变回战前的样子，老宅的修缮进度十分缓慢，至今还有大片的屋子仍未得到修补。
因为这件事，广濑澪的母亲没少和丈夫争吵。毕竟看着其他人都住上了独栋建，自己还窝在银行帮租的公寓中，心中不升起异样的情绪是不可能的。
“所以前辈不如请我吃午饭吧。”广濑澪不太想回想起父母争吵的过去，于是她对凤秋人说。
凤秋人的父亲是私立医院的院长，家境相当富裕。也正是因为这样，广濑澪才敢这么说。
“要不要晚餐也请你吃？”
“如果前辈执意这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头稍微抬起来一点吧。”凤秋人吐槽道。
“不行啊。”广濑澪板起脸，一本正经的说，让自己尽量不显得窘迫：“因为贫穷我不得不低下头。”
“就为了省几顿饭钱？”
“不，是看看能不能在地上捡俩钢镚。”
“……你什么时候立志成为落语大师了？”
森田毅夫所管辖的那间研究室位于本乡校区，已经有超过百年的传统了，木质的地板、书桌和书架，因为经年使用，古色苍然。据东京大学的校史记载，1925年，东京大地震导致原校舍倒塌，现如今师生们所使用的建筑都是灾后重建。因此，从那是算起，这些建筑物大概也有八十多年的历史了。文学部的人总说他们能闻到研究室质朴而凝重的气息，广濑澪却只能闻到酒精和福尔马林的味道。
森田毅夫本身还兼任着东京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时常不在学校。通常情况下，研究室里只有他的学生。所以，其他学生来森田研究室便多了几分随意。
“凤前辈。”有马荣一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开门走进了森田研究室，看到广濑澪时显而易见的面露惊讶，“哦，这不是医学院的有名的美人广濑吗？怎么在这里？”
略带轻佻的话语让广濑澪皱了皱眉头。
“这是森田老师今年新招的修士。”凤秋人解释道。
有马荣一比凤秋人晚一年考入东京大学医学部，年龄却比凤秋人还要大一岁，这是因为他复读了。据说第一年的时候，他胜券在握，笃定自己必定能考入东大，成绩未公布，便大肆宣扬。成绩公布后，他在高中同学的社交圈中销声匿迹了很久。
“原来是你的后辈。”有马点点头，“晚上的新生派对要一起来吗？”
有马此行的目的是邀请凤秋人参加一年一度的新生派对。
“不了，我们就不去了。”
没等广濑澪说什么，凤秋人已经开口，替广濑澪拒绝了有马荣一。
“为什么？”有马不死心，他似乎天生喜欢热闹，“来吧，听说今年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呢。”
他又转向广濑澪，夸夸其谈起来。
“其他学部我也邀请了，要不要考虑一下？要是他们知道医学部最漂亮的女生会出席，肯定一传十，十传百！我组织的联谊会，就像一个兼顾多样性、多元化的复合型社交组织，用 ‘diversity’这个词来形容，肯定是没问题的。毕竟，想和东大生交往的需求是多种多样的，相应的供给也不能单一嘛……”
一句话里还夹杂着英文。
广濑澪对有马荣一没有半点好感。与其说他天生喜欢热闹，不如说他喜欢仗势欺人。热心组织新生派对，都是他为了能借机轻薄女生所创造的机会罢了。所以，东大的女生们给他起了一个“油马”的外号。
“不了。”凤秋人打断了有马，煞有其事的露出一抹苦笑，“我和广濑今晚必须要去见师兄。”
凤秋人一提起“师兄”，有马立刻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恍然大悟的看着凤秋人和广濑澪，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同情。
“他那是什么眼神！”
有马一走，广濑澪就忍不住吐槽。
“同情的眼神。”凤秋人说：“毕竟只有森田老师会要求自己的修士去医院做实习医。”
“哎？！”
对师门传统一无所知的新人广濑澪震惊了。
“振作一点。”凤秋人拍了拍广濑澪的肩膀，“师兄这不是来给你做入职培训了吗？顺便请你吃顿晚饭。恭喜啊，广濑大师，愿望成真。”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