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柯 无人幸免》好大一颗梨鸭

2、第 2 章

　　广濑澪出生在平成三年的盛夏，也就是1991年的9月。
　　在她出生的前一天，日本东京的地价出现了大幅下跌，而她的父亲，自毕业起便就职于日本银行的广濑明，则因为急速增加的不良债权而焦头烂额，加班加点。
　　这些不良债权大多是1990年日本疯狂的不动产投机的后遗症。
　　广濑澪的母亲名叫绫子。
　　还没到临产期，她便住进了医院。虽然时常见不到自己的丈夫，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心情不好。即便别人问起“你的丈夫呢”的时候，她也总是捂着嘴炫耀式的回答道：“在忙着呢，毕竟是日本银行的骨干呢。”
　　后来，广濑澪常常猜测，她的父亲是否时常借口加班而逃避与妻子的共处时光。因为她的母亲，对政治、历史、经济等完全没有兴趣。每当只有他们两个人共处时，之间总是没什么话可说。
　　但是，一旦结合当时的社会情况，广濑澪的这般推测便被推翻了一半。即便是平成景气的最后几个月，日本的经济数据已经出现了颓势，日本民间设备投资呈现负增长，民间住宅投资也是同样。之后，日本经济更是雪崩似的滑坡，向着萧条的命运奔去。
　　广濑澪的家庭在那个时候无疑是幸运的，或者说，在她父亲生前。在经济下行的年代，家主手捧着收入不错的铁饭碗，已经是能够让日本80%的人羡慕的事了。
　　由于在日本的中央银行工作，每日接触着及时充分的信息，广濑明在女儿出生后总是忧心忡忡眉头紧皱。即便是吃完晚饭后陪女儿玩的时间，也会时不时被工作上的事情所打断。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挤眉弄眼，无可奈何的对年幼的女儿说：“没办法咯，爸爸要去工作了，澪。”
　　广濑澪的母亲看起来可就快乐多了。
　　20世纪80年代后半期起，日本的白领女性们之中开始流行起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她们在工作一段时间后就辞职，然后拿着离职金和失业补助去国外旅行，玩乐尽兴再回国重新找工作。广濑澪的母亲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
　　不过，她在一次出国玩乐之中结识了广濑明，靠着美貌和一些小心机成功嫁给了广濑明。自此之后，她便住在日本银行帮租的高级公寓里，和其他银行职员的夫人开茶话会，学插花、法国刺绣，过着精致优雅的生活。她的手什么都干不来，广濑澪从没见过她母亲烧过一顿饭，钉过一粒纽扣。
　　所以，在20世纪90年代之后，她听闻昔日的同事抱怨旅行回国就再也找不到工作的时候，还一脸不可思议的反问：“怎么会呢？怎么可能找不到工作呢？”。
　　于是，当广濑澪在父亲葬礼结束不久后，得知母亲想要离开广濑家的时候，她虽然震惊，但也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广濑绫子出身在日本的普通家庭，结识了广濑明不久后便奉子成婚，并被婆婆广濑佳寿子所不喜。
　　“你是怎么想的？”广濑佳寿子将广濑澪叫到自己的房间，询问她对这件事的看法，“毕竟是你的母亲。”
　　此时，广濑澪依旧能从广濑佳寿子敷了bai粉的脸上看到一丝愠怒。
　　“随她吧。”广濑澪在祖母对面的垫子上端正的坐好，回答道：“我没有任何意见。”
　　毕竟她只想做活着的日本银行行长的妻子，广濑澪在心中补充道。这种话，在父亲去世的这段时间，她没少听母亲抱怨过。
　　她抬眼看了看祖母身后化妆台上摆放的那张有些花了的镜子，从里面看见了祖母挺得笔直的肩膀。她心底一紧，赶忙挺直了腰背，确认自己的坐姿是否端正。
　　广濑佳寿子出生在神户的名门望族，是一个即便前往繁华现代的银座，也依旧坚定的穿好绉绸和服，从脖颈到两肩敷好白粉的人。
　　说的明了一点，就是至死也不肯放下昔日的门望，固执的坚持着。
　　听完广濑澪的表态，广濑佳寿子点了点头，沉默半晌，露出踌躇的模样来。
　　广濑澪知道，这是祖母羞于谈论钱财时的表现。所以，她也保持着沉默，等待祖母说话。
　　“钱财方面……”佳寿子犹豫了一会，这才开口说道：“得给她带走一些，毕竟是我们家的儿媳妇，虽然改嫁了，但怎么说也是你的母亲。不过——”
　　她为难的抬眼看了看广濑澪，这让广濑澪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广濑澪在短暂的停顿后，听到了影响了她未来很长一段生活的话。
　　“你上学的部分费用得自己想办法了。”
　　广濑澪定定的坐了一会，心里窝着一团火，却不得发泄。许久之后，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冷静，这才开口提议道：“我们可以把房子卖了。”
　　然而，她的提议彻底激怒了祖母。
　　“不行！”祖母闻言便脸色骤变，陡然从垫子上站了起来，不容置喙的否决了广濑澪的提议，“我们广濑家决不能卖掉祖宅！”
　　“那您想让我怎么办？”广濑澪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祖母，反诘道：“我一年的学费就要将近83万日元，生活费再怎么节省，一个月也不可能低于10万日元。我还有两年才能毕业，这么算得400万日元，其中83万日元的学费必须在每年4月中旬之前缴清。更别提读修士的话，还需要更多的钱。”
　　“不是有奖学金和助学金吗？”
　　广濑佳寿子很清楚即将从东京大学医学院毕业的孙女能为家族带来什么，可人不能没有希望和尊严的活下去，家族更是如此。
　　“那都是要还的。”
　　广濑澪低下了头，平静的回答道，站着的广濑佳寿子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日本学生支援机构的助学金被人们批判为“实质上的学生贷款”。而奖学金，则是以奖励为名的助学贷款而已。
　　虽然医生是日本最受尊重的职业之一，但这份职业的实质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从医学院毕业，拿到医师执照后，所有的医学生都要进入医院，从研修医做起，在每一个科室轮岗。五年的研修医生活绝对担得起“贫寒”和“辛苦”这两个形容词，熬夜，除了本职工作之外还要完成源源不断的dirty work，而年薪只有400万日元。如果入职的是大学附属医院，那拿到的年薪还不到这个数字。
　　“那打工呢？”
　　“如果我还想维持前10%的成绩的话，能赚的并不多。”广濑澪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在这种时候依旧保持着冷静，“你知道我每天一大早就要开始上课了，要是打工，就只能压缩学习的时间了。”
　　在得知父亲留下的钱财后，广濑澪便开始了解家庭教师和兼职店员的薪酬。现在的东京，做家庭教师的时薪并不算高，加上去学生家一个来回的时间成本，时薪更是低的可怜。兼职店员倒是好些，但店铺更愿意招有经验的兼职生。像广濑澪这样，一直接受父亲的资助，没有打过工的，想要快速找一份离学校近，且时薪还算不错的兼职是极其困难的。
　　广濑佳寿子复又在垫子上坐了下来，脸上露出两难的表情。
　　祖孙两人在那里默默地坐了一阵，最终广濑澪站起身来，向祖母告辞。广濑佳寿子这才从深思中回过神来，朝广濑澪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