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樱》桑榆无梦

4、第四章 八年前初遇

　　祭璃珞带着白衣少女回到位子上，并没有留意到祭离天落在女子身上的那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祭离天的婚姻可以说与祭离哲当初的一模一样：十岁订婚、十六岁娶妻、十七岁纳妾。也正是因此，朝中便都认为祭离哲着实有意让祭离天继位。虽然婚姻相近，但父子两人的性子却是天差地别，祭离哲钟情于萧茗瑶，娶楚希雅的第二天便将萧茗瑶纳为皇贵妃，闲来无事便去逍遥殿小坐歇息；但祭离天对美人可谓是见一个爱一个，他爱李婉儿，但只是爱她的美貌和身体。
　　祭离天好色这一点在朝中不是秘密，自祭离天十岁订婚时起，便时常有大臣往天熙殿（祭离天的寝宫）送美人，多半都是妖娆美艳的女子，或是刻意培养的女儿，或是所谓从各地“寻”来进献的美人；更有甚者，家中没有年龄相仿的女儿，又没有能力去“寻”美人，便将年纪较小的女儿送入天熙殿，做所谓的“侍女”或是“丫鬟”，只为在祭离天面前露露脸，盼望着他日后当了皇帝能记起自己，给自己或是自己的儿孙们谋个一官半职。
　　而眼前的白衣女子双眸清澈，清新脱俗，身段优美，举止优雅，让玩惯了妖娆美人的祭离天眼前一亮，突如其来的欲望涌上眼底。
　　坐在祭离天身边侍酒的李婉儿见他酒杯已空，端起酒壶本欲给他斟酒，不经意抬头却见他紧紧盯着那女人，眼底欲望不掩。李婉儿低下头去，眼睑半阖，掩去眼底的一抹怨毒，无言地为祭离天斟满了一杯酒，等了一会儿也不见祭离天举杯，便放下酒壶，端端坐正，衣袖里的双手不觉攥紧。
　　她深知，祭离天对她是情是欲，但不是爱。
　　这边祭璃珞已带着少女入席，两人只顾吃喝，极少言语，但祭璃珞每次仰头饮酒都会朝少女瞥上一眼，停留一秒又收回视线。
　　别人只道六皇子怎的有这么好的运气，在皇宫待了十四年，还能有永亲王千里迢迢送美人。祭璃珞心里却清楚得很，眼前这位哪里是美人，这是他八年前在兰阳欠的一笔“债”啊！
　　兰阳地处玄祭国外围，本是邻国嘉禾的国土，素来是玄祭国与嘉禾国进行商贸往来的重要城邦，多年来百姓生活富足，大街小巷一派平静祥和。
　　兰阳城中不只是嘉禾国的百姓，还有一些从玄祭国朝堂上退下来的文武官员，劳累半生只为寻一个安静的住处，便带了些明卫暗卫，结伴迁居到了兰阳。
　　但好日子一直并没有持续下去，八年前，嘉禾国的皇帝突然驾崩，立太子的圣旨还未颁下，也没有留下口谕，夺嫡之争就此爆发。皇子之间争斗不断，为了争取玄祭国的援助，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唯一与玄祭国有利益联系的兰阳。
　　兰阳一乱，那些只想过日子的百姓们，包括玄祭国那些退休官员就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祭离哲震怒，派兵前往平乱，永亲王祭离殷请命领军，二皇子祭离渊随军前往。
　　但祭璃珞不依。
　　八年前玄祭国皇宫宫门口
　　“珞儿听话，乖乖在皇宫待着，兰阳太乱，你还不能自保，跟着去会很危险的。”祭离殷一身战袍，骑在战马之上，皱着眉看着突然冲出来，拦在马前闹着要去的祭璃珞。
　　当时年仅六岁的祭璃珞还很黏人，尤其是老给他带新鲜玩意儿的祭离殷和祭离渊。早上陪萧茗瑶吃早膳时，听说祭离殷要带兵去兰阳打仗，吃得正欢的祭璃珞一下就蔫了，又听闻祭离渊也要跟去，丢下碗筷就奔向那宫门口。祭离殷前脚刚说出发，后脚就被祭璃珞拦了下来。
　　祭璃珞一听祭离殷不愿带他去就急了，个子才刚到马背的他窜到马侧，不顾脏一把抱住了祭离殷的战靴，抬着脑袋哀求：“二皇叔，你就带珞儿去吧，珞儿去了一定很乖！珞儿保证，就待在军营里，哪也不去！二皇叔你最好了~你就带珞儿去吧~”
　　祭离殷看着祭璃珞可怜兮兮的样子，有所不忍但又有所担忧，别过头去轻咳一声，道：“本次出征，是你父皇定的人，我答应了没用。”
　　言下之意就是，求他没用，要求就求你爹。
　　于是，祭璃珞扭头看向了站在他身后怒视祭离殷的祭离哲，泫然欲泣，小模样楚楚可怜。后者被盯得浑身一震，慌张几秒，学着祭离殷轻咳一声，道：“本次出征，既是你二皇叔领队，那决定出征人员这种小事情，他说了自然算话。”
　　祭离殷听得一愣，猛地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一本正经”的祭离哲：“小九你？！”
　　祭离哲是他们这一辈的老九。他们这辈的大皇子而立之年不幸战死沙场，先皇本想传位于祭离殷，无奈他无心朝政，想传位给祭离修，无奈他严词拒绝，并且联合祭离殷说服先皇传位给了祭离哲。祭离哲原本只想娶了萧茗瑶，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无奈上头有两个坑弟的哥哥，还有个极其眼高的父皇，只好放下江湖，投身朝政。
　　祭离哲摸了摸下巴，闭上眼不去看他。哼，让你们坑弟。
　　“二皇叔~”
　　“......只能待在军帐里。”
　　“好耶！”
　　于是，祭璃珞跟着祭离殷来到了兰阳，人家上战场时他安安分分地在军帐里学习兵法，人家打完仗回来他就帮忙包扎伤员，看上去很是乖巧，军中许多将士都不免喜欢上了这个小东西，祭离殷也慢慢放松了警惕。
　　直到某一天，对方打着打着突然击鼓回营，祭离殷恐敌军有诈，不敢追击，提前回来，一掀帐帘，空无一人。
　　“......”
　　“......二皇叔息怒。”
　　“祭！璃！！珞！！！”
　　“二皇叔，找珞儿要紧。”
　　“找！怎么不找！来人！把六皇子给我抓回来！！！！”
　　林中，群鸟不知所以地惊起，厉声鸣叫，以示不满。
　　而此时，祭璃珞正在军帐后方一个叫兰灵镇的小镇子的街上闲逛着。兰灵镇距离玄祭国最近，居住的也基本上是玄祭国退休的文武官员，所以基本上可以说，兰灵镇那些各种势力的暗子一开始叛乱，就被官员的明卫暗卫和玄祭国边疆驻军联合镇压了。
　　因为叛乱开始不久便被镇压，所以兰灵镇的损失并不大，经过这些天的整修，已经恢复如初了。
　　为躲过军中士兵的探查，祭璃珞特地换了一身女装（别问，问就是早有预谋），在守门士兵的眼皮子底下进了兰灵镇，像皇帝便衣出巡似的，双手背在身后，一边走一边点头，一边打量一边念叨：“和谐美好，幸福安康，不错不错。”
　　“卖糖葫芦嘞！好吃的糖葫芦！酸酸甜甜~好滋味嘞！”
　　祭璃珞的脚生了根。
　　作为一个从小长在皇宫里没出过几次宫门的皇子，祭璃珞对这些宫外常见的小零食很是嘴馋，虽然他家二哥和二皇叔每次来看他都会给他带来一些，但......二哥近来被父皇逼得政务缠身，极少出宫，二皇叔也被限制了入宫看他的次数，因为，他要换牙了。
　　虽然眼馋得紧，但......女装出门没带钱。
　　“是想吃这个吗，小姑娘？”
　　一阵女声从他身后传来，像是捏着嗓子说话还蒙了层纱似的，蛮难听的。祭璃珞皱了皱眉才转过身去，只见一名右嘴角下长着颗媒婆痣的老妪站在他身后，那痣上还挂着一根约有两厘米长的毛。
　　那老妪笑眯眯的，但祭璃珞就是觉着一阵恶寒。刚想拒绝并且跑掉时，从老妪身后冒出来一张瓷娃娃般的脸。祭璃珞放下了刚抬起一厘米的脚，直盯着那张脸看。
　　美人呀！
　　许是祭璃珞盯得太久，老妪身后的瓷娃娃有些胆怯，又缩了回去。
　　哎，美人别躲呀！
　　趁着瓷娃娃还没有把手缩回去，祭璃珞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只手，吓得那瓷娃娃一边“啊啊啊啊”地大叫着，一边乱晃着手企图挣脱他。
　　“哎呦呦！别闹别闹！”
　　老妪废了好大劲儿才让瓷娃娃平静下来，祭璃珞却依然没有放开手，反而打量起了瓷娃娃。瓷娃娃虽然生得很好看，浓眉大眼的，但是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衣裳也有些破旧了，再邋遢一些可就跟街边的乞儿一样了。瓷娃娃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怎么可以跟个乞儿一样！
　　同时，老妪也在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祭璃珞。浅水蓝的锦裙，长发用水蓝的绸束好，玉簪轻挽，簪头垂着玉珠小链。
　　嘶，这小姑娘穿得不错啊，八成是个大户人家的闺女。
　　思至此，老妪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又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蹲下来问祭璃珞：“小姑娘，贵府怎么走啊？”
　　“我府上......您问这个作甚？”祭璃珞刚想回答，突觉不对。
　　“哎哟，奶奶这不是看你对咱们翎儿喜欢得紧，想着知道你住在哪，就能常过去串门嘛！”
　　祭璃珞微微眯了眯眼，看了看笑得殷勤的老妪，又看了看有些瑟缩的瓷娃娃，忽的问道：“她叫翎儿？”
　　“是是是，他叫墨翎，是咱们兰灵镇顶好看的男娃娃！”
　　男。娃。娃。
　　祭璃珞嘴角的笑意一僵，沉思几秒后放开了手。一言难尽。
　　老妪见此颇为不解，问道：“怎么了？”
　　祭璃珞摇头，假笑不语。
　　老妪以为是小姑娘生了戒心，想来也达不到目的了，便拉下脸站起身，推着墨翎走了。
　　祭璃珞惋惜地叹了口气。好好一个瓷娃娃，怎么就成了男娃娃。不过还是个美人。
　　老妪拐进了一个小巷子。进巷子前，祭璃珞看见墨翎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小嘴抿得紧紧的，有点欲哭不哭的样子。
　　“......”
　　祭璃珞嘴角微敛，眯了眯眼，看着巷子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跟上。”
　　风起风止，祭璃珞转身，拿着一串糖葫芦，边吃边溜达。
　　没走多久，前方就传来一阵骚动，隐隐约约有一队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祭璃珞停下脚步，眯起眼仔细辨认，然后......扔了糖葫芦棍，转身就跑。
　　“你还敢跑！”
　　“二皇叔息怒呀！”
　　偷溜的时光总是美好而短暂。
　　受罚的时光总是痛苦而漫长。
　　“你说什么？”
　　“我......痛并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