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路盈千里》慕楠春

2、甘州·初遇（2）

　　许桃走在路上想了许久，还是打算去母亲留下的胭脂铺子将就一晚。
　　许桃母亲祝云原是甘州祝家的千金小姐，祝家从商，在甘州即便算不上地位显赫，但到底也算富庶，后开嫁给许茂林开了家字画馆收入倒也不错。只可惜是个没福的，在许桃十岁那年就撒手去了。
　　这老话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可真真是没说错，祝云走的第二年，许茂林就又娶了个媳妇，后来又生了个儿子，这下许桃的处境就更尴尬了，今日脸上那一巴掌便是许茂林嫌许桃让弟弟吹着冷风了赏给许桃的。
　　可许桃明明也只是听继母的话抱着弟弟在房门口等继母而已。许桃以往只觉父亲偏向弟弟，但今日这一巴掌却打到自己心上了，一气之下便跑了出来。

　　胭脂铺子在城东，许桃想着自己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不然绕一下路，等红印快消下去了再去铺子里，省的欢娘看见了又得心疼，虽然欢娘每次骂许桃爹的时候许桃也觉得没说错，但到底也不想总叫欢娘担心。
　　这样想着许桃便准备绕一下路从中间的巷子里穿出去，只是正走到巷子口，突然听见里面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几声痛苦的闷哼。
　　许桃觉得奇怪，这条巷子之前还算热闹，后来旁边的路修好后就很少有人走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的声音，想着便偷偷往前走了几步，只听见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嘴里喘着粗气，阴戾的声音响起：“下次想英雄救美前先好好瞧瞧自己，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小爷抢人！”
　　这不是城东王家的哥儿吗，许桃认得这男子，之前他爹领着他去许桃爹的字画馆里买过画，只记得当时这小王公子极没有耐心，长得倒是五大三粗，今日撞见这一幕只觉得果真是个蠢的，只会拿拳头打人。
　　眼瞧着王家小公子又要叫下人踹地上人的胸口，许桃吓了一跳，这要踹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连忙出声喊了一句：“快住手！”
　　这声音听起来又慌乱又着急，引的那壮硕的小公子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站在后面，脸上泛着淡淡的红，身上穿着件姜黄色襦裙，看着很是明媚，不仅明媚，还有些眼熟，但又想不太起来。
　　许桃见那小王公子好像没认出自己，怕他连自己也一起揍一顿，便只好出声提醒：“是王家哥儿吗？我是染墨阁掌柜的女儿，你和你阿爹之前来我家买过画的。”
　　提醒到这里，这位王公子可算想来了，这不是许老板家的姑娘嘛，他向来对姑娘家还是温和的，便缓了神色开口道：“原来是许家妹妹啊，你怎会在这儿？”
　　谁是你妹妹，许桃腹诽了一句，但仍是笑着说道：“我正打算去母亲家的铺子，恰好路过这里”看见你在这欺凌弱小，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小王公子却浑然不知，只觉得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格外有气势，定是有出息的男儿才会有这样的胆量，于是语气更是硬气了几分说道：“那许家妹妹可得当心些，如今外面可是什么坏人都有，可千万别被人欺负了去，我方才就在教训这些个脏东西，既见着你了，便罢了，我送你去铺子吧。”
　　许桃看着地上坐着的人，头低着看不清模样，但也不知有没有伤着，便想着赶快将这些瘟神送走，让地上这位哥儿赶紧去看大夫，可又实在不想和这伙人同行，便推辞道：“多谢王家哥儿了，但我方才瞧着好像是你府上的随从在找你，说是你阿爹有急事找你回去呢”
　　许桃撒起谎来还算镇定，再加上上次在画馆瞧出来这王家哥儿甚是害怕自家爹爹，便想着编个由头先骗骗再说。
　　王公子一听脸色果然变了，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爹爹生气，想着回去晚了少不得得挨骂，便对许桃说：“那许家妹妹多留意些，我先告辞了。”回头还不往对地上的人说：“下回别让小爷遇见你。”说完便带着下人离开了。
　　许桃长呼了一口气，方才生怕露馅，好在糊弄没脑子的人也不是难事，这时见地上的人慢慢按着胸口站起来，露出自己的五官，那张脸上应该是挨了拳头，嘴角上还泛着青，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却不影响这位郎君的样貌，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双眼睛十分干净，目光清冽的闪着光，薄唇微抿，像是在忍着痛，衣服上虽然沾了灰，但落魄中不失俊秀。
　　许桃看着这人只觉得这郎君可真好看。但又瞧见那泛青的嘴角还是连忙问：“这位公子，你还好吗？”

　　周清方才和韩契一同去书院，进了书院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小声议论，经过了这几日，周清已经能慢慢适应这些声音了，便目不斜视的去到屋子里收拾自己留下的书籍，收拾完后想着一会要同虞夫子告别，免不了要和夫子多聊几句，眼看着到了午饭的时候，便让韩契帮他把书拿走，先去吃点东西，自己稍后去寻他。
　　到了虞夫子的屋里后，虞夫子看见周清便叹了口气，这是他近几年最得意的学生，本以为今年科考能够高中，怎料到家中竟发生了这样的事。那周县丞他是认识的，那样正直的人怎会做勾结外敌之事。可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他一个老学究也无可奈何，眼看着学生科考无望，也明白这孩子怕还是没有缓过来，便出声劝慰到：“为师知道你是个通透的，你父亲的事情既已发生，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为师只说一句，这人活着啊，还是得多往前看看。”
　　周清知道老师在规劝自己要放下，却也没有开口说自己要替周寒山伸冤之事，这事不知需要多久的时间，没必要让老师也跟着一起伤神。于是便开口道：“学生明白了。辜负了老师多年的教诲，平实在惭愧。”
　　虞夫子听见学生这句话，心里堵得更加难受，世人总要后生读书明理，但这世间的道理究竟为何，难道底层的无辜百姓就该命如浮萍，卑微如草芥吗？可到头来也明白，那条寻找道理的路，又岂是人人都能走得。
　　最后只剩下无言，默默拍了拍周清的肩膀，只说了句：“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回来找为师。”
　　对于这时的善意，周清格外珍惜，也明白日后见到老师的机会不多，郑重的说到：“多谢夫子这些年的栽培，然平已无科举的资格，深感愧疚，望老师保重身体，学生告辞。”言毕给夫子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出了书院门，周清长长吐了口气，最后望了一眼牌匾上的“厚德载物”，静静的离开了，但周清知道，这是向过去告别了，向那个无忧无虑的周平告别了。

　　恢复了情绪之后打算去找韩契，他知道韩契定会在书院附近那家面馆，只是当路过西直巷的巷口时，突然听见有女子小声抽泣的声音，中间还混着男子的笑声，抬眼望去便看见几名男子中间围着一个姑娘，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实讲，这几日的遭遇已经让周清无暇再多管闲事了，但双腿似乎比脑袋先行一步，等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那几名男子面前了。
　　王家公子看见突然冒出来的男子，语气不善的说到：“你是何人，给小爷滚远点”
　　周清盯着这男子看了一眼，开口道：“书院附近，莫要太猖狂。”这便是叫王公子在读书明理之地不要胡来。
　　王公子一听这话顿时就来气，穷书生还爱多管闲事，冷笑出声说：“莫要以为读了几本臭书就能在小爷面前扮清高，少在这边多管闲事”
　　“若今日这闲事，我非要管呢？”
　　“那小爷今日便让你知道拳头可比你那些之乎者也厉害多了。”说着就给旁边几个下人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上去就是一拳，打在了周清的嘴角，因着力气太大，周清被打的半个身子都转了过去。
　　但此刻却忽觉松了口气，脸上别打的地方虽然很疼，但脑袋却极为清明，自父亲出事以来自己始终隐忍，提醒自己要冷静，切不可失控，但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急需要好好发泄一下，眼下总算找到了出口。
　　回过身去看了那下人一眼，那下人看这小郎君身子骨羸弱，便没当回事，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已挨了一拳，这一拳可惹怒了王公子，于是抬起一脚便踹上了周清的胸口。
　　周清毕竟只是个读书人，刚那一拳已是全力，现下被踹之后便摔在地上，一时竟站不起来。
　　接着便是许桃刚刚看见的那一幕。
　　见眼前这姑娘盯着自己，想着方才她关心自己的伤，便开口道：“无碍，多谢。”

作者有话说

　　以后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更新呀。
谢谢大家愿意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