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河伯的新娘（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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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一生中，偶尔会在心底冒出疯狂的想法，做一些冷静状态下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比如，我请求初次见面的西门县令带我回家这件事。只要脸皮够厚，包吃包住不成问题。我在心底称呼他为“西门”，因此也总会联想到一些台湾偶像剧，好像里面男主角也叫“西门”？记不清了。
邺城并不富裕，西门居住的院落也仅仅是一处三进的宅子。院内有一个大缸，里面养了几尾红鲤鱼，上面飘着一些浮藻，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处。每天闲下来时都会拿着一个窝头，围在鱼缸边玩上半天。
我恢复了男装。后来西门说，第一眼看到我就知道我是男儿身。我问他我的女装不好看吗？西门回答说“不比男装”。
守城门的孙大特意找过我，只是我没有见，事情都过去了，不用再提。虽然他利用了我，可是他作为兄长，保护了他的妹妹，这一点就让我无法长久的憎恶他。小时候我被人叫“没爸的野孩子”时，也幻想过有一个哥哥能站出来，保护我，与我一起将那些臭屁孩子打回去。不过，都是想想罢了。
我不需要去建功立业，也不需要去拯救苍生。我的人生向来都是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意愿过着。有华服佳肴我乐于享受，粗麻陋食我也不嫌弃。母亲常说我没有上进心，同学说我是退休心理，都可以，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只要自己过得舒适就好。
世界那么大，英雄就留给别人当吧。
“每天围着鱼缸打转，归雁看出什么名堂了？”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宅院，看见我又在喂鱼，便走上前来一起看鱼。红鲤鱼上下翻飞，争抢着我投喂的碎屑。
“看出了一点”我把最后一点窝头塞到自己嘴里，拍了拍手。
“愿闻其详”西门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你看这些鱼，困在缸里，缸就是它们的全世界。每天就是游啊游，直到意外，或者寿命的终结。它们不在乎是不是游给主人看，也不在乎缸外的世界。”我斜靠在缸上，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不曾出过缸，以为天地就这么大。它们的命运生来如此，倘若我不喜欢了，它们连这个缸都会失去。”西门县令不苟言笑的说，他的身姿永远站的挺直，好像随时都能上朝参拜天子。
“鱼失去了缸，也许会得到一片池塘，一条河。你失去了鱼缸和鱼，就失去了这个院子里唯一的生机和乐趣。”
“呵”
西门少有的露出一点笑容，手指虚点了一下我的额头。我耸了耸肩膀，无所谓的笑笑。
半响，西门又问我“归雁，还没想起来自己家住何方吗？”
“没关系，我心安处，便是家乡。”
我来到西门这边借住，已经有三月有余，因为无法说明白自己的来历，我便装作想不起来前程往事，失忆的梗被穿越前辈们玩烂了，但是好用。话说这个时代，医生也没法验明我的话是真是假。
与西门闲聊一番后，他身旁的小厮有事禀告，我便与他道别，自己回了房间。
我的房间内有一张大书桌，上面摆着一些发霉，虫蛀了的竹简。虽说自己厚着脸皮在西门这里蹭吃蹭喝，但是我这人，还是愿意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那天和小厮谈话时，听他说府衙内好多上一任县令遗留下来的资料都发霉损坏，需要识字的人誊抄。深觉的自己好歹学了多年毛笔字，总能派上点用处，自告奋勇前去帮忙。
我能帮忙摘抄的都是一些历年的邺城纪事之类的，像税收，人口这些自然是碰不到。不过我唯一忘记思考到的是，这里人是用毛笔在竹简上写字，写错了，就用刻刀削掉。我该庆幸不是直接用刻刀去刻字，好歹有一支笔，不然真的是还得从头学起。
这个时代的文字大部分我都不认识，只能一边跟着老文书学习，一边慢腾腾的摘抄。左右都是打发时间而已。
要说在这个时代，我最不习惯的还是上厕所，没有纸巾，哎，不提也罢。
等我的头发长到肩膀上时，冬天终于来了。
我缩在床上，怀里抱着一个铜制的汤婆子，冻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叫春生的小厮坐在一旁一边吃零嘴，一边同我闲聊。
“江郎君，您可是不知道，咱们西门县令现在天天和那些民工一起，都在挖河渠呢。听说要在春汛前挖好，这样黄河就不会泛滥了。水流引到田边，干旱时候灌溉就方便多了。”春生是西门的头号迷弟，每天都会彩虹屁吹一遍他们英明神武的西门大人。
“咳咳”我噗嗤一笑，伸手抢过一把厨娘炒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种子。拿在掌心嗑起来“知道了，知道了，你天天念，我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那是，以前每年都要给河伯送一个新娘，还要缴纳那么多税银，自从西门县令来了，百姓们的日子都好过起来了。要不了多久，那些得到消息，搬走了的人肯定会回来的。”
“走了又回来，多麻烦”我问。
“哎呀，您以为谁都跟您一样，不在乎家乡，我们都是在哪里出生，一辈子都在哪里，这是根，祖宗基业，不能丢。”
“哈哈哈”我笑了起来“就你那三瓜两枣的基业，去哪里不是一样？”
“别笑啊，我娘已经算好日子，开春了就给我办喜事，到时候江郎君赏个脸，来喝一杯喜酒呀！”
“好，一定！”
我与春生笑闹一番，心底却隐隐约约有种感觉，自己也许，会等不到开春那天。
房门外，西门县令驻足听了一会儿，转身离开，身后跟着一名衙内。
“江郎君和小厮们都很谈得来？”西门县令问。
“是”衙内也带了点笑容“江小郎君虽然是您的客人，但是对待我们都很和善，从不与人为难。这段时间，送去给大人您的饭菜，都是江小郎君出的注意。”
“我知道了”
西门县令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无意识的捻了捻。想到冬天与百姓一起开凿河渠，厨房一开始送来的饼子汤食都干硬冰冷。突然有一天，送到手上的饭菜花样也变了，叫什么“过桥米线”，各种配菜倒进去，既保持了食物的原滋原味，又滚烫鲜嫩。现下邺城家家户户都开始做“过桥米线”吃。又有什么叫蛋糕的点心，吃起来松软可口，无齿小儿，高龄老人都能消化。
西门县令唇角露出一丝笑容，摇摇头，大步走开。他还有很多公事等着处理，黄河水渠，地方势力，巫蛊之风.....天子派他来到邺城，那他就要做出一番政绩，还天子一个海晏河清，民富兵强的邺城！
邺城的冬天冷的我无数次想念现代的各种取暖设施。竹简已经全部誊抄完毕，我也认识了上千来个古汉字。终于有一天，一早醒来我就有一种要离开的感觉。
“江郎君，西门大人邀您一起前往黄河边”春生进屋传唤。
“好”
我穿着夹袄，外面还披着厚厚的毛边披风，兜帽罩在头顶。出了院子，看到西门县令穿着同款披风，站在门口等我。
“今日沟渠全部竣工，邀归雁一同前往观看。”西门县令站在寒风中，声若寒钟，站若古松。
“终于竣工了。西门大人必将流传千古，世人铭记。”
我与西门一起步行在寒风中，天气太冷，走几步身体还能暖和点。
“我不求流芳百世，只要邺城百姓能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有地耕，有饭吃，老人有所养，幼儿有庇护，各人有其职，官吏不藏私，百姓得教化。已是最大心愿了。”
“您这心愿有点多，不过”我转头盯着身旁的西门“百姓遇到您，是幸运，天子有您这样的臣子，也是天子之福”
步行了四十多分钟，已是能看到河渠，许多邺城百姓特地来到河边庆祝，小孩子们跑来跑去，热闹极了。
我与西门看完河渠后，又来到了当初祭祀河伯的高台边，黄河冬天水位有所下降，水面像陷入沉睡的狮子，安静许多。但是谁都不能怀疑，等到明年，几场雨水过后，它将再次苏醒，怒吼，蹦腾，翻滚，带着摧毁一切的姿势，睥睨世人。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
宽广的河面，苍茫一片，天地间人是如此渺小，偶有几只寒鸟飞过，景色可以入诗，入画，入了我这个俗人的眼。
“归雁”良久，西门县令低沉的声音传来，唤醒了沉思中的我。
“大人，劳烦您替我跟春生说一句，祝他夫妻恩爱，百年好合。我，可能要走了。”我将兜帽取下，转身，仰头盯着西门的眼睛。
“去哪里？”西门神色微动，眼神里带着我看不懂的深沉，一片墨色，像极了寒潭。
“不知道，也许，是另外一个世界？”
“还会回来吗？鱼缸的鱼没有你，会死。”
“别别别，别把它们的生命强加在我身上，没有我，它们也会有死的那一天。”我摇头笑笑“我最怕负担了，就想没有束缚的去任何地方。”
一种特殊的感觉传来，我感到身体轻飘飘的，眼前视线开始模糊。
“后会有期，西门大人。归雁祝大人前程似锦，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江归雁——”
我的话语刚落，耳边最后听到的是西门大喊我的名字，随后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也许这一年，邺城县志上会写道“某某年，河伯娶亲，西门县令惩治巫婆三老，救下河伯新娘，嘉宾礼遇之。然新娘乃男身，可亲可爱。数月，男子于河渠成之日，白日消失，恐将志怪也。”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河伯的新娘（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