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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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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里与青雀聊了许久,加之这幅身子确实虚弱,绛雀睡得很是沉。
一夜无梦。
再醒来,是被屋外的嚷嚷声闹醒的——
“那小贱蹄子,真当自己是姜家少夫人了?没有少夫人的命,还敢睡到现在?给我摆起架子来了?”
“醒来到现在不曾做过任何活计,还要吃饭?做她的白日大梦去吧!”
这两人的声音陌生得紧,绛雀刚醒,尚还混沌着。但便是猜,也知道她们说的是自己。
想来自己醒来的消息已然传遍整个院子了。
也是,就这么巴掌大的一片地儿,平日里除了干活还是干活,这么点消息,可不得当做谈资侃侃而谈的?
“那又如何?”
这时候,青雀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来了,其中似还含着几分嘲讽的笑意。
“绛雀如今身子虚弱,出不得屋子。”青雀说,“她的活计我都一同做了,不服?”
“憋着吧。”
绛雀这会儿也穿好了衣服。这副身子是丝毫修炼过的根基都没有,她便是想快些好起来,也是有心无力。
待她好些了,必然要自行修炼一番。就算根基再差,也不能半点法术都不会。
她总要想办法离开的,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院子里。
院子外的海阔天空,自有其险恶之处,她不能连半分傍身之术都没有。
恰在此时,青雀推门进来了。
她今日穿了一身天水青的布裙,一手端着一碗米汤,一手拿着两个馒头,都是热气腾腾的。
见绛雀醒了,原本满是不悦的脸上霎时露出一抹笑意来。
她笑吟吟地将手中的吃食放在桌案上,转身问绛雀:“怎么不多睡会儿?”
“不能再睡了,再睡下去就懒散了。”绛雀同她说笑着,走去端坐在桌前,拿起白瓷勺的同时抬眸来,含笑问她,“你吃过了?”
青雀点点头,“吃过了。“
绛雀得了答复,又见青雀神色真诚,才放了心。
她上辈子吃的山珍海味多了,还是第一次吃如此清淡简单的食物。伸手触及的时候,有一瞬停滞。
她抿着唇似是有些纠结。
但现今这情况,她总不能再像过去那般了,于是她轻舀了一勺米汤,浅浅啜了一口,而后就着米汤小口小口地啃了馒头。
吃了之后,身体就暖起来了。
她吃得不徐不疾,每一个动作皆都恰到好处。那是自前世带来的习惯,她自小都被这么要求着,这般的礼仪早已深入灵魂之中,是理所应当的。
但在青雀看来,却并非是如此。
她总是呆在院子里,见到的无非就是院子里这些妖奴,若说尊贵的世家小姐,便也只见过乘华派的大小姐谢琦。
她们是妖奴,平日里是见不着大小姐的,也就只能在某些大日子里远远地看上一眼。
大小姐是个美人,是掌门细细养大的,礼仪风度自是哪儿都挑不出错处。而且听说,大小姐在各门各派的姑娘之中,都是最为惹眼出众的那位。
可如今绛雀做的,却好似比大小姐更好看一些。像是印刻进骨子里的,十分自然,叫人看着都觉得舒服。
她不解地眨了眨眼。
死里逃生一回,还能这样的?
绛雀吃完了,青雀便去收拾碗碟。
她收拾着,还不忘跟绛雀说话:“待会儿我就要去继续干活儿了,你就在屋子里好好休息,先养好身子才是要紧。”
“我不用去?”
正在用帕子拭唇的绛雀动作一顿,抬起眼来,话语里满是不解,“再这么下去,我就要成为院子里的众矢之的了。”
“怎么说话文绉绉的?听不大懂。”
青雀歪歪脑袋,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
但她也没在意这些,话语一顿,甚是随意地摆了摆手,“没事,你先把身子养好,现在出去,伤了身子,再回去躺上大半个月的怎么办?”
“那我也不能就光在屋子里睡觉呀。”绛雀哭笑不得。
青雀咂了咂嘴,放下手中的碗碟,转身去她床头翻找了一番,寻出了些零零散散的布块与针线,放在桌案上。
“这是……”绛雀困惑道。
青雀道:“过几个月便是一甲子一度的琅华大会了,到时候山脚下的镇子上会来很多人,你绣些帕子,若是能卖掉些,之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绛雀乖巧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去吧,我会做好的。”
青雀忍俊不禁,她不过是想让绛雀在屋子里有些事情可做,免得生出愧疚之心来。
到时候若能卖掉最好,卖不掉,她们留着自己用就是。
青雀离开了,绛雀却是坐在原处,盯着还未有任何纹绣样式的帕子发呆。
上辈子她是学过刺绣的,为姜成渝。
那会儿她情窦初开,听闻在人间,乞巧节的时候,女子是要为心仪的男子绣贴身物件的。于是她心血来潮地学刺绣,把整个凤族都弄得鸡飞狗跳的。
原因无他,他们凤族竟然无一人会刺绣。
后来还是她常年游历江湖的闺中好友、青鸾孟缥絮偷偷给她寻了个绣娘来,她才能赶在乞巧节之前给姜成渝绣了个龙凤呈祥图样的帕子来。
怎么想起这事儿来了?
她愣了下,轻叹了一声。
前世之事,如今回忆起来恍若隔世,都好似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了。
她无奈地笑了一下,便低头去摆弄针线了。
*
养了小半个月,绛雀的身子才算是养好了。
终于得以出屋子的门,随着青雀来到院落里。绛雀一出现,众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
她上辈子没少经过这种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场景,是以处理起来也得心应手。
她垂着眼,听身旁的青雀用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与她小声介绍——
“灶边那个,拿着锅铲穿着红衣,连脸颊边上的鱼鳍都没化去的,瞧见了吗?”
绛雀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叫红鲤……”青雀话语一顿,迟疑一瞬,复又开口说道,“她最爱针对你了。平日里院子里的丫头们就爱听她的话,你可得小心些。”
说来也巧,青雀正说到她,那红衣小姑娘就开了口。
“咱们院儿里尊贵的姑娘来了啊,身体养的怎么样了?”这句话说得可真好,每一个字都跟带着刺一样,仿佛不扎得人见血就不罢休一样。
这下,剩下没看着她的,目光也都唰唰地落在她身上了。
这声音也熟悉,不就是她的魂体刚附在绛雀身上醒来那会儿,听见的那个尖锐刻薄的声音么?
绛雀眸光一动,对方这招用的可真是好啊。
她暗自冷笑一声,含着笑抬起眼来:“多谢关心,好得差不多了。”
她云淡风轻地答了,还不忘气定神闲、神情自若地道:“承蒙惦念,不胜感激。”
红鲤哪儿听过她这般咬文嚼字的话,一时之间也愣住了,先前凌人的盛气都散了大半。要想再说什么,却是支支吾吾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绛雀微微歪了歪头,她本就生得好看,那双桃花眼的弧度柔美又自然,这会儿带了笑,眼波盈盈,澄澈明透。
“若是无事,我就去干活儿了。”绛雀道,“今日还挺忙的。”
果真如青雀所言,红鲤一旦无话可说了,剩下的那些不足说道的,便也退开了。
绛雀提着裙摆,随着青雀一同坐在小板凳上。她如平时一般默不作声地理理裙摆,抚平其上褶皱之后,就捋起袖子与青雀一同濯洗外边新鲜搬运进来的蔬果了。
方才的话头被红鲤打断了,这会儿青雀就与她并肩坐着,继续与她介绍。
“那边那个,在切菜的。”青雀抬抬下巴,示意绛雀看那边,“叫绿荇,和红鲤是一同化形的,关系好着呢。”
“那边那边。”青雀又指了指门口那两个正在聊天的老妪,“那两位是院子里的管事。左边那个穿黑衣略胖点的是山上派下来的,金丹期,是咱们院子里最厉害的,只知道她姓李,旁的都不知道。右边那个瘦些,性格也和气些,姓白。平日里咱们都是唤她们大人的。”
绛雀边洗边听着,先将院子里的人都记熟了,之后也好避免些尴尬的场景出现。
*
一天的活并不算多,便也只是两个饭点忙些罢了。午饭之后甚至还能喘口气,再去准备晚饭。
歇了活儿,天早已暗了。众人在院子里用完了饭,才各自回屋子里去。
累了一天了,整个院子陆陆续续灭了烛火,所有人都去歇息了。
除了绛雀。
她躺在床上等了许久,等到青雀睡着了,才起身,蹑手蹑脚地穿了衣物,提了个灯笼,悄悄走出了院子。
她需要寻个安静的、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角落独自修炼。
她先前在屋里养伤的时候,除了做绣活,还探了探这副身子的灵脉。
火系灵根,既弱又杂,但原主的体内,竟然有一丝凤族的血脉。
虽然微弱无比,但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只要有凤族的灵脉,哪怕只有这么细微的一缕,也足以修习凤族的秘术了。
哪怕是这么杂这么弱的火系灵根,也能在修习凤族秘术的过程之中,让自己的灵脉逐渐纯正。
别的族类或许做不到,但是凤族是能够做到的,因为他们有涅槃之火。
涅槃之火能够烧尽世间一切尘秽,也能将灵根灵脉重新淬炼。
当年的姜成渝,灵根极差,于修行一途一眼见得到头。便是借了她的神火淬炼,才得以脱胎换骨,在短期之内快速达到金丹的境界。
涅槃之火是比她的神火更为霸道、也更为强大的火焰,只要她能够唤出,哪怕是束缚着她自由的妖纹,都能被烧毁。
虽然前途艰难,而且并非一日之功,需要她付出无法预估的时间与精力,但也值得。
她出了院落,一路往山上行。
乘华派在山顶,他们的院落在山脚,山腰那一片皆是林海。
她曾与青雀打探过,后山林海多是奇珍异兽,凶猛无比,现在的她自然是去不得的,但山腰处的林海里就相对平和许多。
院子里的人日日去那边的清泉打水,最多也就见着几只野鸡兔子。平日里人迹罕至,是个私底下修炼的好去处。
她踏着沾了雪水的青石板,拨开层层叠叠的藤蔓,寻了半天,才在林子里寻到一处浑然天成的巨石平台——
巨石表面平滑,恰好能让她盘坐上去,四周竹树环合,露出一片寂寥无星的夜幕,唯有皎皎明月洒落下一地银华。
正当她闭上双眼,正欲静坐吐纳之时,就听见突兀又刺耳的一声惊呼,吓得她差点从巨石上滑落下去。
她缓了心神,平复了心绪,再抬起眼来,就瞧见一只猫头鹰四平八稳地趴在她面前,察觉到她的目光了,才不紧不慢地爬起来,掸去灰色羽毛上看不分明的灰尘。
“你好啊小姑娘,大半夜的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啊?”
这只猫头鹰并不怕生,反倒大大方方地跟她搭起讪来。
绛雀:“……”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给你一个尴尬又不失礼数的微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