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盼明月圆》白钰霁茶

13、临水

　　奈奈进来通报的时候，沈梦月正把玩着她新得的那扇鹿白梅双面刺绣的长柄扇子，她握着那黑檀制的扇柄摇得花枝招展。
　　奈奈恭敬地递了张请帖给她并向她解释道：“顾丞相家的大小姐趁着春意浓浓特下了帖子欲邀各家小姐们去西郊园林放风筝去。”
　　沈梦月顺手接过那请帖瞧了瞧，撒花烫金的蜡染花笺上是端庄秀雅的簪花小楷，确实是顾思瑶一贯的作风。
　　沈梦月与这位顾家大小姐的交际并不深，可依然能够感觉到她是不大喜欢自己的。
　　明明不大喜欢自己却还是客气地送来了请帖，也是这位顾家大小姐的做派。
　　顾思瑶是顾丞相家的嫡女，顾丞相老来得女对其更是悉心栽培，宠爱有加。又因其是顾家唯一的嫡女，身份十分尊贵，从小便集万种宠爱于一身。
　　顾思瑶本人亦是十分出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很早便有了“卫国第一次才女”美称。
　　她在世家贵女中素来是于品貌才华上的佼佼者，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就连沈梦月都不得不感慨顾思瑶是在“女子楷模”这件事上算是做到了极致，才貌双全，哪哪儿都好。
　　可顾家大小姐美中不足的一点便是有些小心眼，她从小万人瞩目惯了，心气极高便养成了凡事都要争第一的性格。可凡是有沈梦月在的宴席她便不可能再是那个唯一的第一了，顾文沈武两家分庭抗礼，众世家从不敢厚此薄彼。
　　顾思瑶对此心中多有不满却不愿多说，若她是个嚣张跋扈的性格也便罢了，可这顾大小姐却是实实在在的名门千金，担得上蕙质兰心的美名。
　　顾大小姐平日里纵是再不喜欢沈梦月也从未与她为难过，碍于修养与脸面每每只能暗暗生气。
　　沈梦月自知于才于德她是万不能及这位顾大小姐的，可她还是在不经意分走了顾思瑶许多光芒，她觉得有些对不住顾思瑶。
　　顾思瑶不喜欢沈梦月，沈梦月也不见得有多喜欢顾思瑶。
　　沈梦月对此表示有些无奈又觉得自己该有成人之美之心，加之自己对这些个小姐间素日里讨论的话题也不甚感兴趣。
　　几番考虑后，自此顾思瑶组的局沈梦月便常以体弱为由推脱了。
　　可谁知她越是不去，那顾思瑶的请帖递得便越愈加勤快了，春日踏青，秋日赏菊，论诗跑马无一落下。
　　记得年关后顾思瑶照例对她递了请帖。
　　她二哥沈归云曾捏着顾大小姐新送来的请帖对她调侃道：“这顾大小姐对你可真是一片赤诚啊！”知道她定是不会去的，沈归云说完便打算将这请帖丢到一边的纸篓里去。
　　沈梦月见状忙拦下他，一手夺下那封请帖道：“别丢啊！”随意看了眼帖子上的字迹颇为赞许道：“你还别说，这顾思瑶的字还真挺好看的。”
　　说话间她又取出一个檀木镶贝母的精美盒子，展了展这封请帖的边角后才仔细地放了进去。
　　沈归云伸了伸脖子探头想看看那盒子里放了什么，一看禁不住被吓了一跳。
　　好家伙，那檀木盒子里整整齐齐码了一摞的正是顾思瑶的请帖，数量之多，已见九成满！
　　沈梦月合上盖子，对他颇为感慨道：“我从不知纸笺能有这么多花样!”

　　奈奈打断了她的思绪，向她询问是否要按照平日的法子处理了。
　　沈梦月看了看手中的请帖，手中扇子摇曳，她浅笑一声道：“出去放个传言，就说万宝阁的阁主近日新觅了一方神药，尤对先天不足之症更为奇效。”
　　奈奈默默在心中记下了她的叮嘱，但还是忍不住满眼疑惑地看着她。
　　沈梦月见状用扇子轻轻点了点奈奈的小脑袋笑道：“你小姐我是喜欢放风筝还是喜欢那顾思瑶啊，谁想不开要去放那劳什子风筝？”
　　她话音一转又含了些神秘的意味接着道：“我们要赚大钱了，小姐我带你下馆子去！”
　　两人一拍即合，双双换了男装。

　　靖水楼，临水而居，取与近水楼台先得月相近之意。
　　因了这个雅名，皇都中的文人墨客亦或是附庸风雅者都爱来此品茶设宴，是皇都中有名的酒楼。

　　沈梦月今日选的位置极佳，坐了个临水靠窗的位置，正巧能将靖水楼旁的水光以及湖畔小亭上的景色一览无遗。
　　沈梦月本是赏着傍晚时分那浮光跃金般的湖光出神，却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喧哗的争吵。她目光偏了偏，待看清湖畔小亭聚着的子弟中一人相貌时，忍不住愣了愣神。
　　这倒是个十分熟悉的人，清远伯府家的二公子樊兆钦。
　　沈梦月与此人有些龃龉，她大哥沈文柏前些年便是因了他的缘故才被迫提前去往塞北戍边的。虽则沈文柏本就是要戍边的，但是对清远伯府当初给他大哥使绊子这件事，沈梦月是十分介怀的。
　　樊兆钦此人是个无良世家子，前几年随清远伯受官举家迁入皇都。
　　樊兆钦初来皇都时未曾见过她，这浪荡子见她有几分姿色曾想轻薄于她！
　　此人当着沈梦月两位哥哥的面对她出言不逊，在沈归云出口警告后他竟说出：“女子长了张漂亮脸蛋生来便是为了讨男人欢心的。”这般无耻话语。
　　她大哥为人耿直，当场便出手教训了他。
　　谁知樊兆钦这泼皮无赖偏又是个纸老虎，被沈文柏揍了一顿后竟躺了一月有余。
　　清远伯府同护国将军府的地位本不可抗衡，可清远伯府的脸面与清远伯夫人的拳拳爱子之心是势要让沈家给出个交代的。
　　清远伯清楚得很，樊兆钦无礼在先，若说定罪是绝不可能的。可儿子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要让清远伯他咽下这口气他亦是不甘心。
　　清远伯想着让沈文柏吃点苦头也是好的。
　　于是，樊兆钦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清远伯便缠了圣上一个月。
　　最终卫帝被清远伯缠得烦了，只得无奈地下旨令沈文柏去往塞北戍边。
　　沈文柏尚在都城时，樊兆钦吃了他的苦头便有所收敛，不敢造次。可待沈文柏离开皇都，此人又飞扬跋扈起来，仗势欺人的事情应是没少做的。
　　总而言之是个小人！
　　她皱了皱眉看向靖水楼临水畔的小亭，方才那喧哗的争吵声便是自那亭子处传来。
　　沈梦月望着那处聚集的身影，与樊兆钦一同站在的几位看穿着皆是一般的锦衣玉带且都以樊兆钦为首，想来也是如他一般的膏粱子弟。
　　他们对面立着的那人作书生打扮着一身俭朴素衣，举止却从容有礼，只是那脸上的神情此刻却是十分焦急。
　　那书生手中握着一叠书纸，开口似乎正与樊兆钦在辩驳什么。
　　片刻后，沈梦月看见那樊兆钦神色不耐地扬手将那一叠书纸打飞。
　　一瞬间原本被那书生握在手中的宣纸飞得到处都是，有些散落在了地上，更多的飘落在了湖面。
　　那书生望着湖面上被湖水浸透的宣纸，一瞬间愣住了神。
　　待他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欲向樊兆钦走近几步，似是想同樊兆钦讨个说法。
　　可本就在樊兆钦一旁候着的小厮们此时更是看准时机，伸手直接拦住了他，那书生竟半点近不了身。
　　不知怎的，原本的争吵一时竟变成了推嚷。
　　他们说了什么，太远了，沈梦月听不清。
　　再一转眼便见在争执推嚷间，那贫苦书生打扮的人竟被樊兆钦的小厮推下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