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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冬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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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闪电划破了远处黑云密布的天空,随后转瞬即逝很快又被一片厚厚的乌云挡住了。
乌云密布的天空像是被突然撕开了一道口子,豆大的雨点从里面倾泻而出。
楚昭在养心殿的殿门前已经跪了许久,袖口处露出的那一截手腕早已被冻得发红,映在他雪白的肌肤上十分明显。
郑内侍站在台阶上俯视着他,而他这般执着的模样却并未让郑内侍的神色有一丝动容。
郑内侍算是宫中年高德劭的老人,他在这宫中历经了两朝荣辱,诸如此般的事件早已屡见不鲜。对此他也只是神色淡淡地劝导了一句:“您这般又是何苦呢。”
楚昭只是郑重地向郑内侍行了一礼,语意中是打不消的坚持:“劳烦内侍官再通报一声了。”
郑内侍赶紧朝着他的方向回了礼,无奈道:“不敢当不敢当,殿下你这不是为难老奴吗”
随后便看见楚昭朝着养心殿的殿门磕了个头,他并没有起身,脊背单薄却挺的很直。
郑内侍看着他,心中竟不禁油然生出了一股名为心疼的情感。
片刻后郑内侍摇了摇头,轻叹一句:“罢了。”便移步进了养心殿内。
雷声大作响彻了原本寂静的殿门,大风也紧随其后,先是噼里啪啦乱成一团,接着就铺天盖地倾泻下来。
冬日里萧瑟的冷风有着几分刺骨的味道,单薄的油纸伞在如此磅礴的雨势下显得愈发摇摇欲坠。
郑内侍进门已经是两个时辰前的事情了,之后养心殿内便再无一人出来通报。偶有路过的宫人看见楚昭,只远远地行过礼便快步走开了。
雨势来得磅礴,一旁的小宫娥虽然打着伞,可那衣裙到底还是湿了半截,厚重地裹在身上。
楚昭感觉到她在一旁被冻得瑟瑟发抖却还坚持为他撑伞,他有些于心不忍地开口:“回去吧。”
那宫娥有些惊讶,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待确定自己未听错后似有热泪涌上眼眶,她有些激动地唤了声楚昭:“殿下...”
她想永宁宫的五殿下是个心肠软的孩子,向来心疼他们这些下人的。
她又想五皇子殿下跑出来还淋了雨,要是冻坏了她该如何是好。再者圣上是打定主意今日不想见殿下的,她的傻殿下又何苦执迷不悟。
她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楚昭继续开口道:“回去吧,我一个人待着便可,没必要陪着我一起的。”
那宫娥闻言便忍不住噗通一下跪在了楚昭身旁,她高高举着那把伞又努力向楚昭的方向倾斜,想尽力为楚昭多遮挡些风雨。
她的语气里已经染上了哭腔,她哭着问:“小殿下这又是何苦呢!”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在楚昭跪得开始有些神志不清的时候,养心殿里出来了一个通报的小太监,那小太监瞧他的眼神里似掺了些复杂的情绪:“殿下,陛下有请。”
因为跪了太久腿也早已僵硬,楚昭挣扎着立起身子,舒缓片刻才勉强站了起来跟着那小太监缓缓走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的陈设精致华丽,庄重又不失威严。
与殿外的雷雨大作不同,养心殿内显得过于安静了一些,却又透露着令人紧张的严肃气氛。
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君王,那便是楚昭的父皇。
他的父皇居坐在高位,手边似乎还压着一叠微皱的纸张,在听到他进来的通报后抬眸神情冷漠地问他:“五皇子怎么来了。”
那语气不似询问,更像是在责备。
殿内的宫人并不多,应是提前特地屏退过的,他们看的眼神里藏着些不可言说的复杂情愫。
是在怪他衣冠不整,面容不洁,失了仪态辱没了皇家风范吗?
楚昭跪在殿中央,心中原本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他只能仰视着他的父皇,开口生涩地恳求道:“求父皇开恩,还望父皇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酌情仔细查探。”
卫帝闻言移开了视线,撇了一眼手边的那一叠书信后曲起手指在书案敲了敲后道“朕听他们通报说你跪在殿外非要求见朕,你也算是见到了,朕也有些乏了,你退下吧。”
卫帝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依旧淡漠,但楚昭却感觉他冷漠的神色下似乎酝酿着的是比殿外更加激烈暴风雨。
不安在一瞬间侵占了他的心,他震惊下瞳孔缩了缩,待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大喊了一声:“求父皇开恩!”
殿内尚留着的几名宫人得了授意,走上前来欲将他请出殿外,对他下了驱逐的言语:“走吧殿下。”
楚昭跪在殿内不甘心离开,只一遍遍恳求希望他的父皇可以网开一面。
宫人将他强制拖走时,楚昭觉得比冬日落雨更寒冷的是父皇冰冷的眼神,那一刻他分明能看到父皇的眼里一层层覆冰下藏着的是厌恶。
是厌恶。
楚昭本来挣扎着恳求的话语在看到卫帝的眼神后都凝在了嘴边,那一瞬间是那么的漫长,他的呆滞是那般的无助且幼稚。
幼时的楚昭想不明白那个曾经会拿着蹴鞠逗他陪他一起玩的父皇怎么会一下子变的那么陌生。
他印象中的父皇威严却不失去子女的疼爱,在看过他临摹的字帖后会严肃地对他说:“阿昭的字还需长进。”随后握着他的手带他再书写一遍。
他印象中的父皇虽然不是常常陪伴,可每次见他都会带着些慈爱的笑容,偶尔会抚摸他的头顶说:“阿昭又长高了呢。”
他印象中的父皇...
在这一刻显得那样模糊而遥远。
这场雨后楚昭大病了一场,他烧的迷糊,心里记挂的事情也迷糊起来。
卫帝下旨,五皇子病重需在永宁宫安心养病,待病好方可出永宁宫的宫门。
名为关怀,实为幽禁。
待楚昭病稍好些,只知道卫帝大发雷霆后,下旨处死了那宫门的侍卫,而王美人也被暂时禁足在永宁宫偏殿内。
楚昭的病还未好,他迫不及待地拖着病弱的身体去偏殿求见王美人。
可王美人只说不见。
他心中不愿相信可还是质问王美人传闻可属实。
王美人亦是不回应。
这件事并没有查出什么实据,圣上也未说怎么处置王美人,至于禁足后便没有了下文。
在风言风语的推动下王美人的恩宠不复存在,昔日热闹的永宁宫一时间门可罗雀。
楚昭每日顶着一张病得苍白的脸望向天空时总觉得十分迷茫和落魄,他想不明白的。
楚昭本以为这样的幽禁会存在很久很久,甚至是永远...
直到几日后王美人在一个夜晚屏退左右,就那样不声不响地跳井而亡的消息传到了他耳中。
楚昭至今都记得那个早晨打水的宫娥尖叫的声音是那般惊恐,响彻了这个永宁宫的清晨。
楚昭匆匆赶到现场,他想去看看,可看守的宫人却拦下了他跟他说死人晦气,怕惊扰了他的尊驾瑞气。
那是他的母妃,宫人们竟怕她冲撞了他,用这种荒唐的理由阻拦了他与母妃的最后一面。
楚昭再也没有见过王美人,他们说王美人在井里泡了一夜捞出来的时候发白变肿,面目可憎。
他们说因为私通的罪名,王美人不得入皇陵,抹去一切史书记载。
楚昭再也没有见过王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