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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正视虚无 ...

  •   写于2022年,8月3日,00:45

      疫情以来,似乎被迫思考了很多次死亡,一场致命的传染病,一次动车车祸,一场飞机失事,一个一触即发的战争,又或者一个猝不及防的过劳死,甚至,就连一个小小的延毕都可能引发从失业到失恋的自杀式连锁反应。

      人生中第一次,我意识到人类的性命并不比盛夏的鸣蝉坚韧多少。

      当生命马上就要走到尽头时,余下的思考时间也许连五分钟都不到。来不及安排至亲的余生,甚至来不及写一句留言,唯一来得及的只有迅速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并为那些细小的遗憾徒然感到后悔。

      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会知道自己真正该重视什么。

      大约就是从思考这样无意义的问题开始,我有点陷入虚无主义了,没法再像身边其他人一样努力,努力考证,努力赚钱,因为它们都没法让我的临终遗憾减轻多少。

      回想过去二十多年,我怀着极其单纯的心情,老老实实地遵守着别人预设好的评价体系,以为那就是合理。直到研究生毕设——

      当时,中期是全年级老师一起打分,我看到有人拿了全年级最多的A,然后紧接着又在盲审阶段跌入了不及格的延毕深渊。

      理由?

      我想理由大概就是需要延毕率,总得挂些人。获得最高分的人跟被判留级的人为什么不能是同一个人呢?世上本就没有那样简单的保命之理。也许评委们最初给你A的时候只不过是碰巧心情好,而给你不及格的时候,也只是突然遇上个不爽你的老师了而已。

      延毕期间,身边很多同学到寺庙祈求保佑通过,哪怕他们本来并不信教。圈子里也经常讨论着诸如“哪里的寺庙比较灵”这样的问题。为了灵验,很多人甚至专门去外地寺庙烧香拜佛。

      足可见,当命运成了顶层权贵的随意摇骰,当社会的评判标准变得无理可循甚至无理取闹,此时,人们能信任的就不再是自己聪慧的头脑,为了安定内心的恐惧,大家只能转身去仰仗虚妄的神佛。

      直到这时,我终于明白成绩其实可以是一个很随意的东西,为这样虚缈不定的东西努力,何其可笑?说到底,我们和《三体》那群活在农场里的鸡并没有什么分别。

      书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总能帮你从万千世界中找到不可思议的同类。

      最近,《天才基本法》被影视化了,提醒我重新回想起了它陪我熬过延毕岁月的心情。书中的老林是个数学天才,读研时曾遭遇了巨大的不幸与黑幕,这差不多毁掉了他的整个一生,即便如此,他仍旧热爱他的专业。

      那段时间我还读了其他类似的故事,它们能起到很好的麻醉和镇痛作用。

      例如《走向共和》里,康有为身为一名科举人才,却因文章语气不够谦虚而被挂。再例如世界最高建筑奖项普利茨克奖唯一的中国获奖人,王澍,当年在东南大学的毕业论文也因为太狂太不规矩而失去了学位证。

      和他们比起来,我们的垃圾庸作被挂,其实完全不委屈。

      我渐渐觉得,学位证不过是个和“穴位证”差不多的东西,证明你有被生活好好教训过,且今后有能力忍受更多的教训,仅此而已。这个体系不能培养出王澍,也很难培养出马岩松。我们之所以生活在这样的体系里,往往是出于屈从,而不是认同。

      说回《天才基本法》,书中结尾有句话让我很刻骨铭心:“这世上绝大多数事情都没有意义,真理与热爱除外。”[1]

      可说到真理,就算是欧洲当年最顶尖的那帮科学家,多少人终其一生也只能推导出一个站稳不了几年的假说而已,更何况国内这帮泡沫高筑的学术圈新贵呢?

      继续向他们预设的方向前进,到底有多少意义?

      而说到热爱,研究生期间,自己写了几十篇文章,最后编著者印的却是别人的姓名,自己的名字只能作为参与者瑟缩在书封背面的一角,而这样的事常常被称为人生必然要经历的事。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于白白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满怀热情,反正……

      我没有。

      我找不到真理,也找不到热爱,于是也就更加找不到意义。

      看着那些研究生猝死和自杀的新闻,不得不感叹一句,工作996再累再苦,都比在学校读研读博舒坦。本以为资本家最不把人当人,没想到还是学校厉害得多。公司顶多加班到十二点,活儿根本没学校那么重,最后还能分到项目成果一杯羹。而在学校,完全就是倒贴钱打工,垃圾项目一大堆,三天两头熬夜干,熬完夜还要批评你画图慢,活该熬夜,干完活见不到钱,干活同时还得经常产出文章,文章最后成了别人的著作,学生自己根本就是名利双空。

      此外,学生要是胆敢存有私心,在导师面前提实习或者出国,导师脸色能瞬间变得比晚上的湖水还黑,同时暗中把学生的毕业证攥的更紧。学生交了三年学费,兢兢业业当了三年学术奴隶,最后,毕业证说不给就不给,恕我直言,这与诈骗相比,还剩多少区别呢?

      我常常为自杀的学生们不值,与其自责到自杀,或者忍让到猝死,还不如直接把罪魁祸首杀掉,大不了同归于尽。既然社会已经把一个善良的人逼入了绝境,就不该再问那人:“为什么抛弃了善意。”

      毕业以后,无论到了多好的新环境,我都变得很难拿出干劲,一开始只是觉得某个工作没有意义,继而开始否定整个行业,最后,如同不可遏制的癌细胞扩散一样,它蔓延到了整个人生。

      唯一可以实实在在感知到和把握到的,只剩身边那些活生生的人。

      我忽然惊恐地发觉,其实自己能为他们做的也甚少。作为不幸的独生的一代,一旦生命的琴弦突然崩断,我们能留给父母的东西并不多,甚至连保障他们安然终老都做不到。怀着这样的心情去回顾一生的话,我突然觉得自己来此一世的意义也少的可怜。

      这种彻底迷失了人生方向的心情,我把它归名于“虚无”。

      其实很多人都思考过关于“虚无”的问题,说得更通俗点,就是“活着的意义”,加缪把它称为哲学的入门题,认为完全没有主动思考过这种问题的人才是真的不可思议。

      当然我知道,某些规章规定过我们这类人不得屈从于虚无主义,但我相信这不是一纸规定可以轻易抹除的问题。虚无的感觉一旦染上,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抹除。

      而我能做的,唯有正视,正视虚无,只有这样,才可能侥幸地从中找出一个更加无愧于自己的一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正视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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