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主之作》湖玄

10、沉浸当下

　　写于2022年，1月23日，14:12

　　“到了生命的某个时刻，在你认识的人中，已去世的会比活着的多。这时，你的心开始拒绝接受更多的面孔和更多的表情。每一张新面孔都带上了旧容貌的印记，它们各自寻找着合适的面具。”

　　——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

　　本科时，每天上学都会路过一条老巷，氤氲着湿气与青苔的窄巷上空，倒悬着一把把五颜六色的油纸伞，疏疏落落的，铺散成一大片。

　　穿行其间，阳光的颜色随脚步移动而不断变幻，就像走在一个梦里。

　　人们很难不去注意那些伞，它们小小巧巧的，带着迷人的手工质感，让人不禁对那位神秘的制作者心生好奇。

　　毕业后，在别的地方也常见到类似的空间，商场，或者旅游景点，可我却再也没有那种沉浸其中的感觉了，也不会再好奇制作者想表达什么，我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本科上学路上那条巷子。

　　更糟的是，我如今看片也这样。

　　记得小时候看《哈利波特与魔法石》时，整个人的情绪是相当沉浸的，一场两个小时半的电影看下来，就像在霍格沃茨度过了整整一个学期。

　　但最近看片越来越难沉浸了。

　　看《流浪地球》和《沙丘》之类喜欢的科幻题材时，我就已经开始疑惑，面对这种全新的世界设定，本该兴奋的我怎么完全沉不进去了？

　　包括像《银魂》和《名侦探柯南》之类追了很多年的日漫，如今也有些越看越麻。

　　这种感觉逐渐清晰，我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缺新鲜感。

　　一看《动物世界》就会想起《赌·博默示录》，一看《鬼灭之刃》就会想起《死神Bleach》，看《咒术回战》就想起《火影忍者》，看《忧国的莫里亚蒂》，好家伙，看完伦敦骑士那集，我直接回去二刷了蝙蝠侠系列的《黑暗骑士》……

　　最近一些新出的口碑爆棚剧，《鱿鱼游戏》，《开端》，《Drive my car》，等等等等，我无感得简直怀疑人生，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跟《飞跃疯人院》里那位主角一样，被人偷偷切了脑叶……

　　我试图对这些新剧做些解读和拆分，就像做解剖一样，解剖它的故事结构，人物设定，剧情节奏，可是无论怎么解剖，我也找不到能让双眼发亮的点。

　　眼看身边的人被各种新片感动得一塌糊涂，我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屏障隔开了。新的形象进不了内心，旧的形象顽固占据着大脑，想象力开始缺氧。

　　用基友的话来讲，大约是“过度敏感的联想破坏了阅读体验的纯粹”。

　　想起刘谦《魔法签证》里一段话，大意是：当你试图去摸索魔术背后的规律时，你将彻底失去作为观众时的那份感动。

　　或许这也能解释另一个怪现象——文学院为什么很难培养出作家。

　　过载的积累总是很容易埋葬宝贵的直觉。

　　这就像中学生笔下的天空总是蓝天白云，月亮总是皎洁如新。说实话，作为一个纯纯的作文渣，我真的很痛恨那种八股式的东西……

　　扯远了，拽回来～

　　对于喜欢听故事的人而言，缺乏“沉浸感”绝对是致命的。我不惜一切代价也想挽回它——试图清零自己脑中的阅读记录，抛弃解剖作品的冲动，努力强迫自己去相信作者描述的那个世界。

　　但这真的很自欺欺人。

　　虽说“自古套路得人心”，可如今有些故事未免也太套路了吧……

　　要知道，“沉浸感”只有在故事具备足够的新鲜感，且逻辑自洽，文笔/表演自然，节奏舒适，这才能顺利建起来。

　　观众的口味无疑正变得越来越挑，全球的故事生产能力显然是没太跟上。

　　在当年，《黑客帝国1》《攻壳机战队》《无间道》《哆啦A梦》《全职猎人》等老作品，以及更早之前的希区柯克，爱伦坡，阿加莎，柯南道尔等作者，故事新鲜感带来的冲击力都是很强的。

　　再看如今的《黑客帝国：矩阵重启》《半妖的夜叉姬》《魔卡少女樱：透明卡牌篇》等等翻新之作，在故事新鲜感方面，可以说是起步时就输了，赚的无非是个旧情怀的钱。

　　更致命的是，很多所谓的创作者，本质上其实就是个二手信息贩子，从国外找来新东西，修修改改，放到国内给大家看，骗取大家的赞美。

　　放上一代，这一招也许还行得通，人们没法接触到樱花国的少年队，所以听小虎队时还是很来劲的。

　　偏偏如今已经是互联网时代了，从这个角度来说，失去了沉浸感的我们，其实可以算是信息爆炸时代的受害者。

　　除了新鲜感以外，还有另一件事我也很好奇——为啥如今的故事们节奏都这么能拖？

　　《开端》开2倍速居然毫无违和感，啊这……

　　我真的很难沉浸啊……

　　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颓得跟个老人一样，被层出不穷的新东西磨没了期待。昨天随手翻了一本老文，虹飞七色的《人间羞耻》，说来奇怪，短短7.5w字，阅读起来沉浸感却久违地好。

　　这让我突然有些怀疑——

　　“缺乏沉浸感”的这口锅，也许可以适当往创作者头上挪一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