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狭路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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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里那位被殷小六撞翻了车的小叶姑娘如今怎么样了？
要是醒了的话，被换芯子了吗？
要是同她一般被换了芯子，那如今的小叶姑娘又是谁呢？
叶楚楚勉强撑着一副六殿下惯常的笑容，与面前这一对面和心不和的主仆两个道了别。
可在她面上的平静之下，却早已被自己一个冷不丁兴起的念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若是那小叶姑娘，也在那场京郊的相撞中被换了魂。
那叶楚楚只希望在那具皮囊底下如今住着的，是和她来自同一处的睿王殿下，而不是因为被她占了壳子而没了去处的六殿下。
如若不然……
叶楚楚默默吞咽一下，她简直不敢想象，若是年方八岁、正是作天作地的殷小六在国公府中醒来，惊恐之下开始撒泼，大声叫嚷着诸如“本殿下乃是当朝六皇子！”、“你们这群妖魔鬼怪还不快快本殿下离开！”之类的话语——
她的身体会不会被当做妖孽烧掉啊……
看来，还是得想个办法，将人弄进宫中来，好好探查一番才是。
心下这般想着，叶楚楚自袖中抽出一柄折扇，双手“唰啦”一声展开，哗哗地扇着风，目送着殷琪两人离去的背影是越扇越快。
挥动间，扇面上那笔触稍显稚嫩的山水画和鬼画符一般的题字若隐若现，看得在一旁默默立着当柱子的大太监何顺嘴角就是一抽。
这扇子是他家小殿下还未进学宫开蒙的时候，缠着四殿下一起画的，从前总也爱拿在手里当宝贝。可自打他家小殿下进了学宫开始正经八百地识字起，就嫌丢人再也没拿出来过。
也不知今日是怎的了，这扇子竟然还有能重见天日的时候。
眼见着人影愈走愈远，消失在一处宫墙拐角，叶楚楚抬手拿扇面儿一搭凉棚遮住天光，遥看远处天色，又沉吟了片刻，才一合折扇，道：“嗯……现在回去，赶巧还能在钟秀宫蹭顿午膳。何顺啊，走着——”
“咱们打道回府，看我皇娘和我哥哥去。”说罢，叶楚楚摇着扇子，吊儿郎当地抬脚迈步，两个宽大的袖子随着步伐一左一右地晃着，端的是好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
“是，小主子。”大太监何顺躬身应和道。
而后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家殿下的身后，两人往钟秀宫的方向走去。
……
她就是想来看看殷小六他娘和他哥怎么样了，顺道再想个法儿，哄着姚贵妃把小叶姑娘传进宫里来，所以——
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么一副局面了呢？
钟秀宫的九曲回廊上。
叶楚楚和允嘉帝领着各自的大小太监在拐角狭路相逢，相对而立。
两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面上的表情倒是一式一样，任何人看到都会赞上一句，这合该是一对“亲父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是该在辟雍宫里上课的吗？/你不是该在养居殿里批奏折的吗？
……
“嗯……我来……看我皇娘和我哥哥。”叶楚楚实在是受不住这般气氛压抑又诡异的相顾无言，一扯嘴角，朝着允嘉帝讪笑道。
她这会儿在心底肠子都要悔青了，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会能和允嘉帝在回廊角上撞了个正着。
但凡本宫在路上多墨迹那么一会儿呢？
都不能遇到得这般正当好啊……
叶楚楚一面心中后悔不迭，另一面，又忍不住在心底死命地揪着写起居录的官员摇领子，疯狂地抽小人。
说好的陛下效仿先皇勤于政事，日理万机到从来不在白日里往后宫走呢？
这是效仿他爹文昭帝效仿了个寂寞吧！
其实，叶楚楚在对着允嘉帝的时候，多少是有些怵得慌的。
毕竟，她虽未亲眼所见，但到底也算经历过元嘉末年时的那场东宫之变。
允嘉帝比起他的父亲，更是一个合格又绝对的帝王，任何威胁到他皇位的人，都是可以除去的。
而叶楚楚前世嫁进皇家给他做儿媳，拢共才有那么二十来年的光阴。可其中，她得有近二十年的时间，都是作为三王党的中坚骨干力量，在盯着他屁股底下的龙椅办坏事儿。
是以叶楚楚在对着她这位公爹的时候吧，总也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意思。
可上辈子倒还好，她只用在按规矩进宫请安或是年节进宫饮宴时，才会隔着人群远远地看见允嘉帝那么一次两次。
现如今她成了殷小六，却是和这位她前世的公公现世的爹，两天见着了三回，还都是近距离、不隔人的那种——
说句实话，本宫多少有点吃不消……
但饶是叶楚楚心下再思绪百转千回，肠子都快打上结了，可面上，却仍是一副呲着牙憨笑的作怪表情。
全然符合允嘉帝心中，他八岁的六儿子调皮捣蛋的蠢样子——
仰着脖，一脸纯良又带着点讨饶意味的表情，看着他等候发落。
允嘉帝稍稍一挑眉，还是那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还是不说话。
直看得叶楚楚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而后塌下肩膀、垂着脑袋，可怜兮兮地挣扎着自救道：“……下午的课夫子不强制，我真没逃学……”
“嗯，”允嘉帝这才点点头，却又话音一转，语气莫测，“朕听说，你去东宫谢谢你大哥哥了？”
叶楚楚闻言，心中一动，脑袋仍旧低垂着，看向地面的眼中，眸光闪烁。
她心下暗哂，我前脚才从东宫里出来，转道就往钟秀宫来了，您这听说得可真够快啊。
但当皇帝的老子问话了，做儿子的总归是不能不答的。
“啊……那个——”叶楚楚含糊说辞，应和着抬起头。
只是她这边儿还没哼唧完，就听那边，允嘉帝又斯条慢理地道：“朕还听说，你把那张西域贡上来的弓当做谢礼，送给你大哥哥了？”
“额……这个……儿子总得谢谢太子——大哥哥，救了我的小命不是，”叶楚楚抬头看向允嘉帝，眼中含着满满的真诚，“那可是儿子最能拿出手的好东西了。”
边说着，叶楚楚边肯定地点了点头，以此来表示她所言不假。
允嘉帝闻言又是挑了挑眉，哼笑一声，“就你皇娘宠你那个劲儿，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你还能没好东西啊？”
“啊呀父皇您这样说可就没意思啦，”叶楚楚立时站得板直，义正严词道：“我皇娘给的那是皇娘的，我拿去送给大哥哥的谢礼，那可是父皇您赐的啊。那就算是再不怎么样的东西，这被您的皇恩浩荡加持一下，那也不一样啊——”
“啊——我是说，”叶楚楚正皮呢，就见允嘉帝原本还弯着的嘴角在她说到东西“不怎么样”的时候，突然有要拉直的趋势，连忙话锋一转，“当然，这弓好得很，特别好！这可是西北平乱大捷后，西域向我大延俯首称臣奉上来的神弓，全天下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三把来。”
“而且更重要的是啊，这还是您赐给儿子的第一件东西。这本就顶顶好的东西，再那么‘皇恩浩荡’一下，岂不是更加好上加好。父皇您看儿子说的对不对？”
眼看着允嘉帝的面色随着她这好一番溜须拍马的说辞被哄得渐渐晴朗起来，叶楚楚可算是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做了最后的总结：“所以啊，这可确实是儿子能拿出手来最好的东西了。给大哥哥送礼，还送的是救命礼，那就得送最好的！”
允嘉帝被叶楚楚这一番七拐八拐的歪理说笑了，“你太奶奶惦记着你救你四哥有功，要朕赏你呢，东西已经送到你皇子所里去了。”
“皇恩浩荡，啊？”
“真哒？！孙儿谢谢太奶奶！”叶楚楚闻言，“一脸惊喜”地咧开嘴乐了，谢恩道：“……嘿嘿，儿子也谢谢父皇！”
“行了，你这‘也’得也太勉强了点。还有——你这梳的是个什么东西？”
允嘉帝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叶楚楚，刚巧，就看见自家这个财迷的臭小子正摇头晃脑耍宝的时候，被晃到身前来的小辫子。他拧着眉伸手撩撩叶楚楚的小辫子，玉兰坠子缀在发尾，轻轻晃动。
允嘉帝一脸嫌弃地问：“这又挂了个什么？”
“平安扣儿啊，吉利点。”
叶楚楚自耳后一捋辫子，捞起发尾朝着允嘉帝晃了晃，扬着小脸儿坦然地答道：“儿子觉得我最近吧，属实是有点儿走背字儿。就寻思是不是我这八字儿太轻了点，所以才想着拿个东西压一压。”
允嘉帝听着这一番明晃晃的鬼扯，再看看面前一脸蠢相的六儿子，就觉得后槽牙有点儿痒痒。越看越气，所幸一抬手狠狠拍在这倒霉儿子的脑瓜儿顶上。
“子不语怪力乱神！圣人之言都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也不小了，知点儿数！”
叶楚楚揉着脑袋嘿嘿地憨笑着，心道那我这都重活一世，还变成您儿子了，再不信鬼神可真就是不知数了。
再说您这倒霉儿子，就殷小六这体格儿，都能被我这个孤魂野鬼上了身，这八字儿还不轻呐。
“行了，滚去看你皇娘去吧！”允嘉帝笑骂一声。
他方才将将去偏殿看过四儿子，见儿子人虽还未醒，可面色已然变得红润起来，病情眼看着是越加好转了。
如此一来他本就心情甚佳，现下里又逗弄了一番愈加活泼有趣的六儿子，更是龙颜大悦。于是一挥袖子，将两手背在身后，笑着大步向前就要回御书房批奏折去了。
叶楚楚连忙让开道，行礼恭送。
目送着允嘉帝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离开，叶楚楚抿抿自己这张方才好一通溜须拍马受了累的嘴，长舒一口气。
深感在这皇宫之中，不仅给皇帝做妃子不容易，给皇帝做儿子，也着实是艰辛啊……
作者有话说第31章 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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