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试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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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永宁宫正殿里，安妃武氏将手中把玩许久的鸟食罐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抬眼看向面前躬下身一动不敢动的小太监，神色晦暗，语气轻飘飘地问道：“你刚才说，你家主子……去哪儿了呀？”
“回娘娘的话……主……主子他，陪着六殿下往东……东宫道……道谢去了。”
“砰！”
武氏猛地一拍桌子，一双美目恶狠狠地瞪着，眉梢高高竖起，原本清丽秀美的面容登时变得狰狞可怖。
她盛怒地问道：“你就是这么给他当大太监的？他吃里扒外你也不记得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也不知道拉着点儿？！”
又尖又利的女声直将一旁大宫女流朱手中提着的鹦哥儿吓得扑棱着翅膀要往外飞，一身将将打理好的羽毛登时又被扑腾得乱糟糟的。
原本还站着的李贵“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啊……那，那是殿下……奴才左右不了啊……”
说罢，李贵便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叩头。脑门接连磕在地面上，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宫殿里显得尤为响亮。
武氏听着一连串的叩头声，只觉得胸中怒火燃得更甚。
近来，她也不知是触了哪位神仙的霉头，当真是处处碰壁，流年不利。
前一日那钟秀宫的小崽子私自出宫的事儿，虽然按着计划被捅了出来。但那小崽子却是一在宫外遇了险，二来，又脱险而出从普济寺里带回来一位，连着圣上也颇为敬重的圣僧。
圣上见到圣僧龙颜大悦，原本该给钟秀宫的惩罚竟如过眼云烟一般，提也不提。
而那圣僧，还当真就治好了钟秀宫里的那个病秧子。
但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
谁成想，泰康宫里那个老不死的居然将那小崽子出宫遇险的事儿全盘怪在“引诱”他的宫女头上，非要逼着陛下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现在好了，本该拿到手的宫权没了影儿，陛下一道圣旨降下来，羽林军在宫里上蹿下跳地四处踅摸人，宫外劫道的山匪倒是全然不管不顾的。
武氏一想到这两日里，她为了扫尾处理掉的那些个安插在各宫里的钉子，就肉痛得要命。
再想想也不知是哪个坏了心肝的贱人，敢借着她的东风想除人，而如今那小崽子非但没死，事儿还被闹大了，就更是心中恨得不行。
她一连忙里忙慌的折腾了近两日，才将将处理完了事宜能脱开手。刚想歇息歇息，玠儿下了学又是阴着一张脸回来，进了宫就钻到偏殿里去，谁叫也不开门。
她盘问了半天，邢元峰那个蠢货才吭吭哧哧地说是玠儿在课前被六殿下拐着弯儿地奚落一番，话赶话的，玠儿一时气急就失了言，恐是会将此番诸事的脏水都泼在副后党的头上。
武氏听完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起身便是一个仰倒——她前两日里的这般忙活算是枉费心力，全全做了无用功！
玠儿的事儿她还没着手处理，转头她那个便宜儿子的大太监李贵又像只被烫了毛的鸡一样，尾巴燎火地跑回来，说是三殿下被六殿下拐着一起往东宫去了！
听听。
六殿下，又是六殿下！
姚静怡！武氏在心中咬牙切齿地恨恨道，这个贱人到底是生了个什么妖孽出来？！
一时间，武氏是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恨，所幸一挥手，将手边的茶盏朝着李贵的方向猛地摔去。
“啪”的一声，盛着滚烫茶水的茶盏在李贵跟前应声而碎，弹起的碎片从李贵的颊边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李贵却是管也不管被热茶泅湿的衣裳与脸上被划破的伤口，只一个劲儿地伏在地上，一边磕着头一边讨饶。
发作了一番见着血的武氏总算是将心中的恶气出了出来，心情顺畅不少。
拈着帕子在噙着冷笑的嘴角处略压了压，武氏冷眼一瞥面前缩成一团的李贵。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将你那白眼狼的主子给接回来？记得路上多提点提点那小畜生，他到底是哪个宫的皇子。”
“可别人家钟秀宫还没认他呢，就上赶着给人当儿子！”
“诺——”
李贵连忙又重重磕了一下头，跌跌撞撞地爬起身，一溜烟儿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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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外。
叶楚楚将将踏出宫门便是脚下一软，踉跄两下，险些站不住就要摔倒在地。
一旁的大太监何顺和三皇子殷琪见状，连忙上前将人扶住。
叶楚楚仿佛卸去浑身力气一般，面色苍白地瘫软在何顺身上，偏过头，静静凝望着东宫朱红色的宫门。
良久，她才缓过神站起身来。
不动声色地将胳膊从殷琪手中抽出来，叶楚楚朝着殷琪笑着解释道：“大哥哥好生气魄，这满身的威压就像父皇一样，板着脸训起人来可吓死我了。”
“倒是三哥你，”说着，叶楚楚面上带着些许的揶揄，笑嘻嘻地问：“弟弟看你的脸色也不大好，莫不是像我一样，也被大哥哥给吓到了吧？”
“顽皮……”殷琪勉强扬起笑容，朝叶楚楚笑了一下。
按照以往，他此刻应当是在开口笑骂六弟一声顽皮后，再与他像往日里那样，言辞切切地交谈一番，好在六弟面前重新树立起从前那个亲近好兄长的形象。
可三皇子现下里，却实在是没那个心情。
昨日，他在回到自己的住处后，独自一人时回想起方才在六弟院落前的情形。不管是为着四皇子的病情好转，还是为着自己在听闻圣僧医治好了四皇子之后的反应和十三皇子对自己的讽刺，思来想去，殷琪都甚为懊恼。
殷琛，这孩子与自己的身世一般无二，却是在生母还未逝时便被托付给了永安宫的淳贵妃抚养，成为了贵妃之子。比着自己这个自小处事艰难的皇子，实在是不知幸运到何处去。但这也不是他胆敢奚落自己的缘由！
只是，殷琪回想起在听闻四皇子病情有所好转时自己的表现，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当时做的确实不够妥帖。
也不知六弟当时注意到了没有……
思来想去，殷琪都觉得明日一早要找六弟好好聊聊，找补一下。
是以，就在昨夜里叶楚楚翻箱倒柜折腾到后半夜的时候，皇子所中，其实还有两个“兄弟”陪着“六殿下”瞪大了眼睛一起无眠。只是这一个二个的，想的不是如何讥讽挑衅，便是如何算计笼络。
第二日，有过先前在六弟院前堵不到人的经历，三皇子便索性直接去了辟雍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在一片喧嚣之中静静等着六弟的到来。只是没想到，待到六弟进殿，还不等他站起身，那脑满肠肥的五皇子却是先一步带着一众奴才浩浩荡荡地晃悠过去寻事。
殷琪面上虽然不显，依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安静静地看书，但心中却是因着被人抢先一步坏了计划而感到颇为恼火。
直到六弟将人好一顿抢白，让那蠢货一时气急说错了话，他心中被压抑的怒火才稍稍平息。
但转念一想，殷琪又在心底暗道一声不妙。
此番诸事，他虽不想钟秀宫娘娘被夺宫权失了势，但他如今到底还是永宁宫武氏名下的皇子，满打满算，也还是副后党这边的人。
若是皇父当真将此间之事统统怪罪到副后党的头上，他自然免不了被牵连跟着吃挂落。
可……待到事情闹大，届时皇父震怒降罪永宁宫，而他常常被武氏用微不足道的小事惩戒的事儿，又恰好被六弟告知了皇父……若是操作得当，兴许运道好一些，他就能从武氏手中脱身，得偿所愿成为钟秀宫中的皇子呢？
反正钟秀宫娘娘当着太皇太后与皇父的面，给四皇子找了个与佛有缘的前程这件事，经过一夜的发酵，已然到了整座皇宫之中众人皆知的地步。
他的好四弟已经算不得什么威胁了，反而若是能与之交好，拉得四弟与六弟一齐为他所用，也不失为一桩妙事。
这般想着，三皇子低垂看向书册的眸子里，倏然迸发出夺人的光芒。
是以，殷琪会在课后于辟雍宫外同大太监何顺一起等待，原本是打算着待等到了六弟后，先就着课前的事情宽慰他一番，而后再不漏痕迹地哀叹一下自己在永宁宫中的艰难处境，不动声色地引导一下六弟，好让他回去将自己的事告诉姚贵妃甚至是皇父……
但就像先前叶楚楚头一回刺激五皇子失败一样，三皇子此番，终究是要失望的。毕竟他等到的，不是那个已经被他哄得真心相待的好六弟——
而是披着六殿下壳子、对他恨之入骨的叶楚楚。
而叶楚楚在见到殷珩的身影后，更是立时就将原本独自勇闯东宫的计划，改成了忽悠殷琪陪着她一起。
再怎么说，上辈子夺嫡的最终赢家，最后登基称帝的也是他肃王爷——如今的三皇子不是？
但凡那东宫里藏着同她一般重新来过的人，告知了太子殿下日后的种种……
那她拉着殷琪一起去东宫，站到太子殿下的面前，不说能拿他来挡个灾吧，但至少，临死也能有个垫背的不是？
于是叶楚楚粲然一笑，与笑容温润的三皇子双双迎向彼此。
……
等到如今还尚未修炼到家的三皇子再回过神来时，他后悔不迭地发现，他已然陪着自家的好六弟站在东宫里，给副后党的眼中钉肉中骨——太子殿下，在送谢礼了。
……
“昨夜风大，我又睡得浅，是以今日精神多有不济。”殷琪强笑道。
“三哥既然身体不适怎么不早些说，弟弟还这般劳累三哥陪我走这一趟。”叶楚楚语气嗔怪地说道，“三哥还是早些回皇子所中歇息才好，别让永宁宫娘娘担心，”
说着，叶楚楚抬抬下巴，示意殷琪身后，“这不，安娘娘都遣人来寻你了。”
三皇子顺着叶楚楚的动作回过头，就看见不远处，他的随侍太监李贵一副畏畏缩缩、探头探脑的样子，正一脸焦急地朝着这边张望。
待看到三皇子回过头来看到他时，小太监的眼睛都亮了，提起衣摆就冲了过来。
“殿下——主子，主子娘娘她……”李贵边往这边跑着边喊道，在将将跑到三皇子跟前站住脚步时猛然住了口。
但殷琪却是陡然变了脸色，他已然知晓李贵未尽的话语合该是什么。
一时间，委屈、愤恨、不甘，三皇子的心中涌起思绪万千，面上神色晦暗不明。
他张张嘴还未说什么，就听身后的六弟颇为感动地道：“安娘娘当真是一副慈母心肠啊。”
慈母？呵，等他回去，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磋磨呢。
这般想着，三皇子面上的神色便更差了一分。
可不管面前这主仆二人的脸色有多难看，也抵挡不住叶楚楚现在几乎是能欢呼雀跃起来的好心情。
已经进过东宫的她，如今算是心下大安。
今日，她打着多谢太子大哥哥救殷小六狗命的旗号来东宫送谢礼，送的，便是昨夜里她翻箱倒柜找出来的那张极为古朴又华贵的大弓。
但照理来说，她这谢礼不该送得这么不讲究，因为太子殿下的手里，已经有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弓——
昔年在睿王府的书房里，常年挂着两把花纹一式的大弓。其中一把，是睿王殿下幼时抓周抓到，允嘉帝顺势赐给他的；而另一把，便是他从废太子的东宫中拿出来的，乃是一把带了血的断弓。
当年太子殿下被废前后的诸事细节，叶楚楚虽然并未深探，但到底是做了多年的中宫皇后，无论如何，皇室中的辛密，她都多少知道那么一点。
那日在东宫中，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父子两人起了争执。年迈的帝王看着面前自己正值壮年的大儿子，起了杀心。
古往今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亦不敢不亡 。
而太子殷瑢，是子，也是臣。
可他的随侍大太监秦来福，却是舍不得这个被自己从小小一团一手养大的孩子在自己面前没了性命。
那胖乎乎的老太监在允嘉帝劈剑斩向太子的瞬间，握着这张大弓猛扑了上去，护在了太子的身前……
再往后，便是殷瑢从东宫中浑身是血地跑出来，跪倒在东宫前仰天大笑，自此疯魔。
是以叶楚楚拿这把弓来做试探，当真是不可谓不阴损又恶毒的。
可这，也是最快、最有效的验证之法。
但凡那太子殷瑢与秦来福两个能够知晓前尘、有一丁点的问题，只要见着这张弓，哪怕他二人再有城府，也一定会被她刺激到在面上显露出来。
而方才，她让何顺将弓从漆盒中取出来时，仔细盯着太子殿下与秦来福的神色，却见两人面上并无异样。
看来这太子党里应当是没有同她一般重生的，叶楚楚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此时，她才算是将悬了一夜的心放回肚里。
这一关算是暂且过了，目前来说，重生的就只有她……不对！
叶楚楚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既然她在八岁的六殿下殷珩身体里醒来重生，那八岁的殷珩又去了哪儿呢？还有如今在柳国公府里的那位被六殿下马车撞晕过去的叶家小姐——
又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试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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