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头两绪》尔是山

7、第 7 章

　　“那个周老师人还挺好的。”初见抖搂着菜篮子里的水说。
　　“嗯，周老师是个好人。”宋贤说。
　　差不多了。
　　宋贤将熬开的汤锅移到了小餐桌上，电磁炉一插电，锅底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

　　“好了，快过来。”
　　宋贤先乘出两碗带着排骨的汤，再将蘑菇之类的一些蔬菜丢进锅里。
　　初见盘腿坐到地毯上，脸蛋被暖色的小烤火炉映的红彤彤：“宋贤，生日快乐。”
　　热气弥漫，宋贤心也是软绵绵的。
　　“谢谢初见，22岁，跟你一样大了。”她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真好！
　　初见逗她：“不不不，我还是姐姐，我每年都比你先过生日，你永远比我小。”
　　初见比宋贤大半岁，她是夏天出生的，宋贤是冬天出生的。

　　“你等等。”初见挪到床边，从床底拖出一个粉色袋子，“生日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礼物。
　　宋贤笑了笑，从小到大，她收到的所有礼物都是初见送的。

　　“今年是什么？”宋贤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买鞋子？”
　　初见指指门口的那双帆布鞋：“冬天穿那个冷，再说你那双鞋子胶水都快没地方黏了吧。”
　　宋贤那双黑白帆布鞋，还是前两年在夜市上买的。磨的都开丝了，肯定冻脚。
　　“我有运动鞋，就是没怎么穿。”宋贤说。
　　她平时多数时候是在餐馆兼职，那地方油烟重，鞋子踩来踩去，脏的很快，不适合穿好鞋子。
　　所以她出去上班一般都穿这双帆布鞋，后来穿习惯了，干脆平时也懒得换了。
　　不过有新鞋，还是初见送的。
　　也很好。
　　“谢谢初见，我很喜欢。”宋贤穿上试了试，又珍惜的放回了鞋盒里，“好了，现在开始吃我的生日宴吧。”
　　一年一次的生日，宋贤还是挺开心的。

　　晚上。
　　两个人躺暖乎乎的被窝里看电影，选了两部片子，一部喜剧片，一部科幻片，都挺有意思的。
　　宋贤心情好，看完电影后入睡的也快。半夜，她迷迷糊糊的感觉到初见翻来覆去动个不停。
　　“初见，你腿痛吗？”宋贤睁眼，摸到了初见的额头。
　　她将脑袋靠过去感受了一下。
　　还好，没发烧。
　　“没有。就是病床睡久了，睡其他床有点睡不惯。”初见小声说。
　　“快睡吧，不舒服我叫你。”初见抓了抓宋贤的手。
　　“好。”宋贤又闭上了眼睛。

　　年前最后几天，市区一直下雨，看海的计划就耽搁了下来。
　　大年三十那天，天突然就放晴了，初见的心情也跟着神采奕奕起来。
　　她穿上了最厚的羽绒服，提出要去看海。

　　宋贤是不想让她去的。
　　今天海边风肯定很大，初见抵抗力不行，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办？
　　可她刚开口说了两句，初见就蔫了下去，两侧肩膀重重的低垂着，充分帮主人表达着失落和不满。
　　“可是明天就新年了唉，不是约好了今年要一起看海吗？”初见小声嘀咕说。
　　说是小声，其实就是说给宋贤听的。

　　可想而知，最后她妥协让步了。
　　宋贤想着只要穿多点，小心一点，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对于一个有癌症的病人来说，压根就不应该存着侥幸心理。
　　晚上回来，初见就有点强作精神了。
　　宋贤问了她好几次，初见都只说是累了。一只熬到半夜，初见终于扛不住病毒的感染了，迷迷糊糊难受的出了声。
　　宋贤今晚都没敢睡死，一听见声音，立马坐了起来。她摸摸初见额头，下床换了衣服。
　　她穿好了，又小心翼翼的掀开棉被，抱着初见开始穿。
　　先套毛衣，再套羽绒服。
　　裤子扯到一半，宋贤突然停住，又给穿了回去。初见的腿，她不敢碰，害怕骨折。
　　穿睡裤去算了。
　　宽松的裤脚被她塞进了长袜里。
　　钱，身份证，手机，钥匙，银行卡，现金......
　　宋贤有条不紊的收拾着东西。

　　东西收拾好，宋贤将包挂在胸前，拉着初见的两只手臂轻轻一扯，人就到了背上。
　　初见很瘦，只有七十多斤，背起来并不费力。
　　外面在刮风。
　　夜空中，璀璨夺目的烟花爆竹映入了宋贤的视线，那光影照在她脸上，却是各种形状的阴影。
　　打不到车。
　　宋贤不得不面对这个难题。
　　三十这天晚上大家都在享受阖家欢乐，谁会这个时候在外面跑出租呢？
　　更何况现在是凌晨三点。
　　初见垂着脑袋，被帽子和围巾裹住，时不时在宋贤耳边发出难受的咳嗽声。
　　宋贤绷直着嘴，脑子飞速的转动。
　　“巧了，顺路。”
　　“家里有长辈也住这边。”
　　刹那间，她想起一个人。

　　周仲西换衣服的声音把周书禹被吵醒了。除夕，两个人都睡在了外公外婆这边，一个床。
　　“老哥？”周书禹撑起半个胳膊，“你穿衣服干什么？”
　　“出门一趟，你接着睡。”周仲西穿好羽绒服，从书桌上拿了车钥匙。
　　大半夜出门？这么赶。
　　周书禹坐起来：“出什么事了吗？我陪你去吧，你等等，我换个衣服。”
　　周仲西摆摆手：“不用，别把家里人吵醒了。”他打开门，“不是什么大事儿，今晚不兴闹，别让外公外婆担心。”
　　坐到车里，他又收到了周书禹的微信：有事儿给我打电话。早点回来！
　　周仲西回了个好，一脚油门出去了。

　　成骨性骨肉瘤，早期做过手术切除，肿瘤病理结果良好，后面做过12次化疗。去年癌细胞复发，发现较早，暂无转移，再次手术切除，目前正继续化疗中。
　　周仲西跟初见的主治医师通完电话，立刻将初见的病况转达给了急诊的骨科医生。
　　很快，初见就被推进了急救室。
　　宋贤猛然泄了劲儿。
　　安静了。
　　一路飞奔的鞭炮声、风声、脚步声、尖叫声、鬼哭狼嚎声终于都消停了。
　　宋贤默默平复着心情。
　　可没安静几分钟，她突然觉得自己听到了某种磁电波“滋滋......”的声音。
　　“周老师，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宋贤问。
　　周仲西就坐在她对面，摇摇头：“你听见了什么声音？”
　　“一条线哗啦的声音，有点刮脑子。”宋贤想了想，觉得这个形容挺贴切的。
　　周仲西看了看她：“别紧张，有点耳鸣而已。不舒服的话，需要给闻医生打个电话吗？”
　　初见被送进去之前，宋贤的状态是正常的。
　　但现在，她双手朝下握拳，手臂僵直的放在大腿上，后背拱起，呈现出一种防御的姿态。
　　宋贤说：“不用，我没事。”
　　宋贤突然又听见了海水翻腾的声音，像是下午大海里的水灌进了脑子。
　　宋贤有点不舒服了。
　　脑袋痛，还犯恶心。
　　周仲西走过去拍了拍她肩头：“还有什么其他感觉没有？”
　　“就手有点麻。”宋贤展开手心，有点发愣。
　　过了几分钟，周仲西还站在左边，好似有规律性地拍打着她的肩头。
　　宋贤不自觉地将重心放在了肩头。
　　那只手拍的不轻不重，好像带着一种奇妙的力量，从肩头传来。
　　她感到温暖、平静……
　　这是拍的第多少次了？
　　宋贤数漏了。
　　“周老师，听不见了。”宋贤仰头，跟周仲西平静的视线对上。
　　周仲西收回了手：“你把身份证给我，我去缴费。”
　　宋贤这才想起来，还没缴费。这医生护士挺好的，一直都没催她。
　　“我自己去吧。”宋贤说着就要走，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少了点什么东西。
　　包不在这里。
　　周仲西指了指急救室：“你在这里等着吧，可能医生待会儿就出来了。包在车里，我去拿，顺便缴费。”
　　他这么一说，宋贤就没话说了。
　　总不能她拿着人家车钥匙去拿包。
　　拿了包，周仲西找到身份证。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来看，是宋贤发来的银行卡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