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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新的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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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有其事的点头:“对呀,最初是很艰难。就感觉死亡不是终结,而是生命的另一种延续。不过经过长时间的对死人和活人的世界的观察,我发现了,我们其实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对亲密关系无可避免的渴求。为了避免难以忍受的寂静和沉默,我们会主动聚集在一起,相互诉说自己生前的故事,以获取片刻的慰藉和力量,来重新建立新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和枢纽。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都无法单独的完全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的世界,那样实在是……”她边说边摇头:“那样的生活实在是无法想象。”
我们又聊了一些别的,话题转到他们的学校上面,毕竟他们都是学生,还是在死亡学校里的时间最多。
“明天是一整天的专业课。”黄署往沙发后一摊,大叹道。
□□唉声叹气,双脚摊开大喊道:“唉,明天又是最讨厌的课!真上不懂呀,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是我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咱们机械老师每次讲课讲着讲着就讲偏了,好好的在讲机械,结果不知道怎么讲着讲着就竟然讲历史开始了,一讲能讲半个小时,刹也刹不住闸。还有那么喜欢历史,当历史老师得了。干嘛教机械呀?”
黄署在一边附议:“我完全赞同!而且他总还假模假样的问你们听懂了没,你们会不会。要是你真觉得我们不会,你直接就教就好了。每次都把公式往黑板上一摆,特随意的说:‘哎!这公式特别重要。你们要把这背过了。然后该带的一带,题目就解出来了。’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公式到底要怎么带,一次都不讲例题,根本就看不懂。说了半天有的没的,而且特别喜欢讲自己之前的事儿。说什么我的学生之间咋咋咋了的,这下可好了,时间剩不了多少了,他就着急了,特潦草地把概念一讲,好多地方都不细致,一笔带过,然后嘴里叨叨着:‘就这样,对吧!特简单!是不是?都会了吧?’感觉我们都会似的。反正我啥也没听懂。我感觉他讲课只是为了应付差事。估计这内容他重复了很多遍,给很多届学生都讲过,他自己也早就烦了。’
“那是所有的,跟你们差不多大的死人都在一所学校里上吗?”
“当然不是了,还是要经过选拔的,也有考试。成绩优异的,就被分到了高等学校,教师资源极其丰富。成绩相对落后的,自然只能到相对而言较差的学校,老师讲课能力也比较局限。你也知道嘛,普通的211,一本,二三本和人家正儿八经的985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还有偏远地区的211,也根本没法和北上广的普通一本相提并论。像整个大西北地区,人均素养和学生的基本水准,认知相较于发达地区,也是差得远了。像我,胜利,王哥,就被分到较差的大学里面,虽然明面上是个211,但位置很偏远呀,在大西北呀,虽然有少部分教师还是尽职尽责,能把课讲得生动有趣。但大部分老师上课就跟玩儿一样,讲得就很没意思,就照着PPT啪啪啪的狂念,枯燥的很,讲的是云里雾里,根本就没意思。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学生自己去学呢。”
黄署说:“对,其实我,王哥,胜利,我们几个都来自发达地区,参加死亡世界的高考的时候成绩考的分数不上不下,说好吧,又不能太好,说不好吧,其实还行。所以当时选学校的时候,能选的211并不多,像我们现在的学校,是个211,但地区很偏,所以当地学生的水准其实真的和发达地区相差很大。包括认知,见解相对而言都很狭隘,他们甚至有一些很封建的思想。其实当时选的时候也没多想,主要就是奔着211这个头衔去的。没办法,死人跟活人一样也要生存,将来在死人世界找工作。但结果没想到,真的是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不瞒你说,真的有点落后,同样的卷子,本地的录取分和对外省的录取分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将近一百分,吓不吓人?可你要知道,一所偏远地区的大学里,本地生的名额占的比例过大。我刚开始去的时候,完全无法接受,差的实在是太远了,很多基础的东西他们听都没听过,就感觉在那里根本没有提升,没有思想阶级上的类似的朋友,很痛苦,真的很痛苦。但你无法去抱怨他们,因为这没办法,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本身就没有受过顶尖的教育,他们的愚昧和偏执不过代表了这个地区经济和思想上的落后。”
一直默默的听黄署说话的王宇波终于开口了:“之前一直听大人说什么公平啊,不公平呀,上层不上层之类的话。到了那儿,才算是深刻体会到死亡世界的参差,教育资源匹配的不公平性真的太严重。”
全场的人都叽叽喳喳,争相恐后的辩论着。只有婉雾薇一人睁着楚楚可怜的眼睛,沉默寡言的在一旁观看着他们的争论。
我把目光挪到她身上,黄署接收到我探寻的眼神,笑嘻嘻的率先替她回答:“婉雾薇嘛,她之前学习就很好,死后自然被分到有名的211了。她考的不错,不过听她说还是发挥失常了,接近五百九。我觉得已经很好的了。”
我望着婉雾薇,总觉得她带给我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似乎我们很早就相识的了。她似乎像我过去拥有的,又不幸断了联系的一位老朋友。看着她,我心里总会多出一份浅淡的怜悯和疼惜。
我把目光转向她,她很羞怯的,怕见生人的躲闪了我探过来的目光。
她身上有一层坚固的东西,跟鳄鱼坚硬的外皮一样护住她,不准我去触碰她的内心。
王宇波突然建议我:“你要不要明天和我们一块去上课?”
“啊……”我找不出推托的理由:“好好好……跟你们去就是了。”
“对啊对啊,你跟我们一块去啊!”剩下的几个死人也附议着。
黄署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似自言自语:“你怎么能没有通行证呢?”
他边说边偷偷打量着我,再次发出感叹,音量稍大了些:“你怎么能没有证明自己身份的通行证呢?”
□□紧接跟附和:“是啊,真是太奇怪了!”
王宇波不嫌火大似的,声音懒懒地对我解释:“我也很好奇。死亡世界一条不算规定的规定:只有刚死亡时,阎王府才会自动呈现。而且你一旦拥有通行证,它就贴在你身上,怎么取也取不下来,就好比一个胎记。”
我很是不知所措了,暗暗压制着怒火,和气地笑:“我确实没有通行证啊!”
空气一瞬间短暂的滞留。
□□突兀的声音响起:“你没有怀疑过——”
“住口!”婉雾薇惊呼着,制止了□□的言语。
“你大惊小怪干嘛!我又不是不知道分寸!”□□毫不客气把语言的矛头指向婉雾薇,她虽言语指责着□□,却也的确蔫儿了声音,不再吐露她刚才没说完的话了。
空气再次凝滞。
黄署干笑着能打圆场:“没事儿,没事儿!大家都气消一下!别生气,别生气!多大点事儿嘛!”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被平息过去了,也没有人再提。
灰姑娘的钟敲了午夜十二点的第一下。
南瓜要变身为华丽的马车了。
黄署,□□,王宇波,婉雾薇兴致勃勃的站起来,准备向门口冲去。
他们几个手挽着手,在我面前紧紧的连成一排。
“马上就要开始了!”
“死亡世界的大门!”
“看似寂静的旧世界!”
“实则布满流动的新声音!”
“谁在黑暗里窃窃私语?”
“谁打开红色的戏剧巨幕?”
“谁在月光下跳舞?”
“谁在暗夜里奔驰?”
“夜犬吠!金鸡倦!”
“灯火尽,迷雾起!”
“哦!”
“流转的灯火!”
“黑暗的虚无!”
“神秘的墓地!”
“联通生死的桥梁!”
四人同声唱起:
“哦!这是死亡的世界!
这是寒冷的生命!
欢迎——来到——新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