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死人学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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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自己壮胆，我遮掩似的想高声呼道，又想尽量地表现自然，于是拿出一副装腔作势的架势，半推半搡地朝空气里拨拉了两下：“有人没？我可不怕你啊！再过来我就敢打你！”
一丝声响也没有，只听得见自己回音久荡的回应。
我莫名其妙地定了神，先是强制性的，而后真的带着某种主动的顺应性，自然而然的冷静下来，为刚才自己失策的举动感到懊恼。
我疑心这是幻觉，是完全不切实际的空想。可女人暗淡的脸色却真实地在我的视线内晃来晃去，我想起余光中瞥见的女人的细长的眼睛，乍一惊，竟和遗昕有几分相似，这样一想，又觉得相似增了几分。
太荒诞了，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感到绝对的恐慌，象是被人用麻绳篡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我坚不可摧的意识的城墙突然出现了松懈，松动出一丝缝隙，突然有一丝的明了，我不由自主的震颤了一下，以往这是一种若有若无的，仅存于头脑里的空想，偶尔它会以飘忽不定的方式乍然出现，但极其模糊，在潜意识内根本无迹可寻。而今日它以更确切的，更让人无法抗拒的，更确切的力量现身，似乎早已恭时多日，只待我认可它。
对！这绝不是偶然。我开始思考，第一次严肃的，认真的，绝不含半点玩弄，糊弄的成分去思索。
遗昕和这女人之间的联系，会是认识的关系吗？还是……就是他的母亲？
以及……我和遗昕的关系……
过去，那如生般无从知晓的岁月里。我们，是有过萍水相逢的一瞥，还是早已注定的纠纷？我的过去，和他有什么关联？
有这样不变的一条铁律：活人死之后，容貌和以前会大相径庭。死人是保持不了生前的容颜的，我们的眼睛，鼻子，嘴巴，以奇怪扭曲的形式存在，形状或变大或变小，或拉长或压扁。自然真是个会开玩笑的冷酷无情的造物主，将死人遗留的所有关于生命的迹象一并抹去，一丁点儿蛛丝马迹也不肯放过。但又假惺惺的留住部分的形态和意识，圈住一小团虚无的意志，把它困在皮囊之下，让它就算咆哮着，挣扎着也挣脱不开。我蜷在这空荡荡的壳子里游荡人间已久。对他人而言，人间或许还能是人间，而对于我，人间即地狱，周遭不是魔鬼，却胜似魔鬼。
我想清楚了。现在，我想通过遗昕，找出我被困其中的缘由。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象是终于力气耗尽，感到深深的疲倦，精疲力竭地倒在门口。
我长长的舒展着呼吸，按理说，其实这不该叫呼吸。这只是一种舒缓疲倦的方式，鼻子收敛，把冷气卷入肺腑，经过肺部的收缩，吐气，再扩张。时间拉得久一点，持续这个动作，要舒缓放慢，疲倦就顺着喉咙连带着向外牵拉了一点，反反复复几十遍。我觉得我身上稍微可以使上一点劲儿。
我撑着地面立起来，先是走着走出了外面，但漫漫长路交错纵横，我昏头转向，渐渐急迫起来，几乎是一路狂奔地向学校冲去。
我混乱的思绪不断地冲击着我的精神，街道两边奇形怪状，高矮不低的建筑匆匆从我眼前掠过，以一种近乎退却的行驶轨迹主动向身后撇去。某种潜意识的浮现，尽力鞭策我尽快到达学校。街道乱七八糟，种类繁多的人和事物被我一并略过，我几乎刻意的不想要去关注周围的环境。新的事物映入眼帘，钻入我的脑海，我又匆匆的忘却，将他们抛弃。我被一种暴风般的兴奋完全锢住，阳光焦灼，我头一次微微的感受到脖颈因汗水长时间浸泡而产生的蛰热的痛觉。在此之前，我是没有知觉的。
近了，更近了。
学校灰白的大门距我一步之遥，阳光照着，边角像镶着无数闪烁的钻。我钻入校门，沿着蜿蜒的小路搜寻寝室的位置。路边匍匐着一只浑身乌黑的猫，墨绿的眼睛微微阖住，乍然绿光一闪，猛的一睁，朝我这儿若有若无的扫视了一眼。尾巴滴溜溜的向空中转一圈，又回到地上，换了个姿势，转身趴向别处去了。那猫的眸子渗出的幽绿的光，冷不丁让我产生了恐怖之情。我来不及细想，向小路更深处摸索。我疑心后面有人，畏惧的扭头撇了一眼，身后空无一物，却走得更急了。
今天学校的人好像很少，我走了半天，寻不见一个活人。没有读书的学生，闲散着漫步的情侣，嬉笑着共同吃饭的同伴，骑着自行车呼呼经过的老师，一瞬间，他们好像被忽然的藏起来了，从人间蒸发，只剩下一间冷清清的空城。热情的向上伸长的树枝散着叶子，冷清地伫立着，像一位守卫死亡的使者。无数极高的插天的树木，微微的拱着腰，通通转向一个方向，漆黑的外皮显得树木庄重肃穆，又透着一丝古怪的诡谲。
刚才也是没有门卫！
我由内而外的实实在在打了个寒颤，邪了门儿了。
人呢？
我立即冲上教学楼，扒开一楼教室的门， PPT照常播映着，屏幕发着幽幽的绿光，里面有教学的视频，一位黑色制服的女教师正立在屏幕前讲课，亲切甜美的女声还徐徐从教室左上角的音箱扩展，可座位下，空无一人。更叫人心慌的是，那些学生用的书本还一丝不苟的铺在桌面上。我甩开门，跑着到下一间。每一间，每一间，无不例外。已经安放规整好了的课本，正常播放着的教学视频，端端正正的桌椅。我额头渗出冷汗，觉得眼前的天花板高的比山还高，墙面雪白的比白雪还白。冷清，空大，严严实实的占据整个教室，实在是太大，太空，太静了！我不敢信，倒退一步，转身撒腿就跑，直奔二楼。五步并作两步，直跃楼梯。恐惧在我胸膛里上下跳跃，突突的击鼓。我一把依次推开所有的门，都和一楼别无二致，空荡荡，冷清清，可以盛得下徘徊的灵魂。我已到达一个濒临疯癫的状态，命运再给我来上一锤，我的魂魄就要承受不住压迫的裂开了。
前方拐角处的教室，蓦地闪过一个人影。我下意识追上去，又追悔莫及的发现原来是今天曾出没于遗昕家中的那个女人。她目不斜视，直直的向前游走着，然后忽然停住，仿佛意识到了旁边有人，缓缓一扭头，朝我丢下冷冷的一瞥，又缓缓的把头扭过去，继续向前飘行。我惊悚的几乎要失声，声音同时被腹中的无形的线缠住了，夹在喉咙发不出来，只蹦出一丝类似铁丝尖划过钢板发出的嘶嘶的声响。
女人刚消失于拐角处，我呆滞了几秒钟，马上就扭头就跑，我想远远逃离出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绝对不要沾到它们，我总有这样的预感：一旦被它们发现，我将永远牢牢的被它们缠住，我害怕那些东西。同时我发现，我现在身体内部的恐惧，相较于之前，更加重了。
我握紧拳头，发疯似的逃离这个教学楼。楼外的一点阳光触到我，重新涌动的热气要流进我的身体，我才稍稍恢复了一点。
又是刚才的那只黑猫，黑白分明的瞳仁散着雪亮的光，嗷呜一叫，露出锋利的獠牙，背部弓起，伏在地上伺机而发，噗的一下，那猫闪电般的发动，跃过树丛，徒留下草叶在原地颤悠悠的晃动。
我一激灵，也跟着那猫飞快的跑，那猫越跑越急，专挑犄角旮旯，草土混沌处出没，时隐时现。我盯它费了老大的劲儿，我凭直觉看出来这猫有灵性，它要把我领到什么地方去。
果真，它跑到书馆门前就滞留不前了。
先是宽敞的前厅，我脚迈进去，动静尽量放到最小，大厅里空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我再往里走，窸窣的传来一点声响，同时空气里飘散着难以察觉的恶臭，我继续往里，声音更大了，恶臭更明显了。我脑子里咯噔了一下，意识到情况不妙。这里有死人，不止一个。
我又大为震惊，按照常理来说，死人通常会分散在各个地方，并且独自一人，绝不会成群结队，我们本身就对彼此之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厌恶与抵触，这是死亡之神布下的禁忌，从未有人打破。
黑乎乎的角落里，有人在聊天，其中两三个人身着黑褂子，黑布套在身上，衣袖高高摆起，周身好像笼着一团黑雾，这是死亡才有的印记。
他们用身体围成半个扇形，把一个人堵在中间，这一幕落进我眼里，象是死人逼迫着一个弱小的生命，要强迫着把他拉进他们久处的深渊里。
在圈内的男子稍稍露出点头，我看出是遗昕的头发。立即有些慌忙，想冲上前去救他。然而死人仍是迟迟没有对他发出攻击，而且看情况，也不象是围攻。
我的情绪上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我想起来，遗昕本来就能看见死人。
他们没有发现我。
我静悄悄的，尽量不为人所知的去靠近他们。
接下来的场景令我大跌眼睛。
一个死人说：“他知道你的事情了吗？”
“你敢告诉他吗？”另一个死人一边嬉笑着，同时又带着忧虑的口吻追问。
在场的唯一一个女死人感慨：“也不知是不幸还是幸。”
遗昕最后开口道：“我很混乱，我也不清楚这现状还能维持多久。”
良久，他很苦恼的吐露出言语。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死人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