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万里封疆（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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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兰因将想法缓缓道来，卫嫱先是不解，接着是震惊，最后叹服，目光尤带敬佩道：“我不如兰娘多矣。”
“嫱娘特谦了。”崔兰因俏皮地冲好友眨眨眼，“若不是你，我还想不到。”
卫嫱笑出声来，眼中暖意几乎要溢出来。
魏绥将二人的互动收进眼底，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在其位谋其政，崔兰因与卫嫱出发点不同，处理事情的方式自然也就不尽相同。崔兰因是政客，她会习惯性地使将要去做的某件事利益最大化，卫嫱专注于经史子集，虽然多受磋磨，但理想主义者的天真与烂漫不曾磨灭，因此哪怕知道没有魏绥背书，创办书院难上加难，她依旧会去争取，同时不想将亲人牵涉其中。
两个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魏绥思虑片刻，欣慰道：“既如此，便安排下去吧。”
“可是书院一事治标不治本。”卫嫱说，“还需朝廷出面申饬，遏止风气。”
魏绥闻言摆摆手，笑而不语。
卫嫱与崔兰因对视一眼，知道她心中早有主意，便不再多言。
有太傅撑腰，书院办的轰轰烈烈，诚如崔兰因所讲，书院主要接纳南还女子的消息甫一传出，朝野上下虽觉得惊奇，但也没有十分反对。
毕竟是卫二姑娘提出的，小姑娘闹着玩的，办不下去就会知难而退的，用不着他们急着跳出来做恶人。
只有崔昉的眼睛闪了闪。
……
“只要出了城，他们就不会追来了！”
北疆边关，几个衣衫褴褛的女子互相握着手窝在一堆乞丐中，她们脸上脏污不堪，压根看不清面容，但细细甄别，便会发现她们之中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四五，最小的更是只有十一二岁。
宋锦娘是县中豪绅妻室，当日瀚海关破，关外五县俱遭劫掠，夫家为了自保，竟主动将她们几个媳妇姑子献给了胡人！胡蛮肆虐，除了她与小姑子外，其他几人俱被折磨而死，二人拼着一口气愣是挺了过来，就是为了回去讨一个公道。
谁知道这起子撅竖小人见她们回来，不仅不觉得羞愧，反倒觉得她与小姑子玷污了自家门楣，直接命婆子将她们押进柴房，扬言隔日便会将她二人除族沉塘。
经历了五胡之耻，二人再也不是之前单纯的深宅女子了，加之她们本就不是莽撞盲目之人，回来之前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待到深夜自行逃出柴房后，宋锦娘一路摸到厨房，直接取了一把杀猪刀，剁了夫君与几个叔子孽根。
她没有杀他们，对一群狗东西来说，成了太监远比死了还难受，她又何必大费周章让自己背上几条人命？
他们不配！
几人昏死之际，宋锦娘带着小姑子逃了出来，一路上又遇见几个相同遭遇的女子，几人干脆结而行。女子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她们一合计，决定装成乞丐混出城去。
“可是出了城咱们又能去哪呢？”一个女子揉了揉疼痛的膝盖，目露茫然。
要知道，在安土重迁的古代，人与土地之间的联系极为紧密，可以说土地就是他们的根，他们的命，丢了金银都还好说，要是丢了家中土地，那可是会让人戳脊梁骨的！
她们身上没有多少银钱，也没有路引文牒，只能算作浮逃户，离开了家就是一根浮萍，无处可依，甚至连前路都看不清。
很多男子尚且不敢轻易离开家乡，更何况她们这些弱女子呢？
这样的她们又能走多远呢？
“哪怕死在外面都比被沉塘好！”另一个女子使劲擦了把眼泪，恶狠狠道，“胡人荤素不计，又不是没有好男风的，怎么着那些雌伏的男人能好端端地活着，却要逼着我们去死？！说的好听，被迫的，难道我们是自愿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怎么她们这些女子就该以死谢罪？
哪有这样荒谬的道理！
她们就不死！
敢从家中逃出来，几人都不是甘愿引颈受戮之人，哪怕前面是虎豹豺狼，也断没有回去送死的道理。
只是去向也是必须要考虑的问题，一时间几人都陷入了沉默，显然她们没有什么既定的目标。
片刻，宋锦娘倏然抬头，斩钉截铁道：“咱们去燕京！”
几人不解：“去燕京？”
宋锦娘道：“燕京有卫太傅。”
一人恍然大悟：“你意思是书院的消息是真的？”
女子书院的消息尚未大范围传开，她们逃出来后隐约听到风声，也不知真假。
宋锦娘捏了捏冷湿的手掌，让自己看起来更为从容不迫：“空穴不来风，若是燕京并无此意，为何会传出消息？”
“确是如此，书院中都是男子，何时有过女子书院？若不是有人提及，哪会有传言？你们觉得如何？”
“……好！”
大不了又是一个龙潭虎穴，闯一闯又如何！
金乌一线，几人混着黎明晓色出了城去，宋锦娘看着天际的曙光，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
“太傅，人来了。”
前段时日魏绥命属下去北疆寻人，符合要求的本来就少，再加上她的要求苛刻，属下足足在北疆忙活了一个月，昨日才带着人回来。
这姑娘姓武，名英娘，武将之后，前有家道中落，后有五胡之耻，小小年纪尝尽了酸甜苦辣，自有一股沉稳风仪。
且她在行军打仗上很有天赋，当日瀚海关破，她亲自带人上阵杀敌，以少胜多，颇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
在北疆民望颇高，甚至同祁氏、许氏、柳纭娘姐妹一起被编进了戏本子。
——家道中落的武将之后，祖上满门忠烈，父母为国家捐躯，自己虽是女子，却数十年如一日习武，不曾有过片刻懈怠，在五胡劫掠时只身赶往战场，拉起百十人的敢死队，与胡人斡旋半月之久，这样跌宕起伏的事迹加上大儒润色，岂有人会不喜欢？
话本意料之中地火了。
每每上演，看客如云，摩肩接踵，看台周边的墙头上甚至都是人叠人，没有一丝空隙。
过高的人气并未让武英娘变得浮躁，甚至更加刻苦习练，属下暗地里观察了许多时日，才登门相请。
武英娘既被邀往燕京，所有资料自然早被查的一清二楚，魏绥越看面色越是难看，只是见到武英娘后，强将冷意压下，换上副和蔼神色。
武英娘入得书房，魏绥便示意左右退下，谁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只知道第二日政事堂朝议之时，京兆府门口的登闻鼓被敲响。
大梁刑罚志有载：世祖阙左悬登闻鼓，以达冤人。
只是后来随着朝廷昏聩，登闻鼓制度渐渐废弛，但魏绥回京后，很快便将此制度又抓了起来。
太傅有令，右监门卫不敢稍有慢待，命人将击鼓之人好生安置的同时，迅速驰报御仆与御庶子，由二人奏闻堂上。
有官员皱眉道：“武英娘？这是哪家女子？”
“此女乃是北疆平周县人。”御史大夫郭文友回道，转而震声，“太傅，臣文友有奏！”
条理清晰地将武英娘家中情形、所立功勋说完，他话锋一转，愤慨道：“武氏虽是女子，却有不让须眉之风，在其父母殉国之后，率众抗击五胡，连却联军。城破之后殉国未果，被胡人掠走，受尽磋磨，后国朝大败五胡，才得以南还，却不想其家中祖母不喜，叔父苛责，竟强令其自裁以保家风！错非武氏非同一般女子，怕就要遭其毒手！女士前线保家卫国，归来却被勒令自戕，传将开来，岂不令天下义士寒心、忠臣胆寒？！”
政事堂中，郭文友的声音铿锵有力：“北疆女子南还，本是顾全人伦之善事，竟不想在许多人眼中性命竟比不过所谓名节！抗胡英雄尚且如此，何况那些被裹挟北上的弱女子？若放任此风猖獗，只怕近万女子都要被逼自裁，民间由此动荡，长此以往，何来家国安定，何来社稷安稳？！”
周遭一片寂静，魏绥沉默不语，余下臣工神色愤愤。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家中也有与武英娘年纪相仿的女郎，花一般的年纪，天真烂漫，每日最大的烦恼可能就是今儿衣裳的花色不好看，明儿要出游天气却不好，越对比，越心疼武英娘。
武将们更是气得面红耳赤，前段时间他们才听闻了南还女子的惨烈事迹，正是有怒无处发的时候，又碰上这等事，苦主还是个颇有天赋的将才，岂有不怒之理？
宗崇既是怫然，又是帮腔，向武英殿方向拱手：“南还女子乃是天下人目光所在，武氏祖母叔父却敢如此光明正大，可见此行在北疆并非偶然，老臣请太傅代陛下下旨严查此事，切不可令武氏寒心！”
武将一水儿地站了出来，含怒道：“太傅，臣等附议！”
彻查是势在必行的，不然民心必生动荡。
——天呐，武英娘是什么人？抗胡义士，现在要被家里的老虔婆和狗东西逼死了，朝中竟然没有一点反应，到底是你当官儿的吃干饭，还是朝中根本不在意这个人？英雄尚且落得这么个下场，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要真是这样，狗都不忠心这个朝廷！
因此武英娘之事不仅要严查彻查，由朝廷出面扼杀自裁风气，更要重赏苦主。
魏绥命内侍监录诏后，问道：“武氏既有功勋，诸位以为该如何赏赐为好？”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万里封疆（2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