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婳》靓春

4、小姐与书生

　　幼崽的啼哭声震动了整个相府，钟府的下人都被聚在了院子里候着。

　　“夫人诞下了位小姐，老爷高兴，赏每人两两银子。”红色的小袋子里沉甸甸的，好不喜庆。

　　钟相爷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骑马走在路上满城的姑娘都冲出家门围在街上，盯着他看。不过他当年，那可谓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哦不，除了钟夫人。说媒的红娘快踏破了相府，他也只娶一个。那段佳话，啧啧啧，就是现在也广为流传呢。

　　刚成亲一两年，便有了个公子，如今又老来得女，钟相爷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上朝的时候皇上还以为他得了眼疾。

　　钟婳的名字是自己选的，三个月大的时候，还不会爬。钟相爷就把她抱着，找了一堆字来，一个个刻在木块上。钟婳的小手晃过一个木块，后头的相爷眼睛一眯，好，他家闺女就是有眼光，这字多好啊，美好如画，保准他家姑娘长得既水灵，性子又好。

　　不负众望，钟婳三岁的时候就以颜值碾压一众名门贵女，崭露头角。十二岁的时候出门就吸引了一堆猫猫狗狗跟在她屁股后面，威风凛凛。如今十六岁，更是被评上了京城四大美女之首。出门钟相爷都得给她安排三个护卫，防止有人当街哭闹着，要跟着她回相府做个赘婿。

　　这京城里，谁人不知相府钟婳的名字？

　　只可惜，名号太响亮，又出身显贵，除了街上那几个泼皮无赖，真正敢上门提亲的没几个，钟婳一度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哼，我家闺女，那些凡夫俗子敢娶，我还不愿意嫁呢！闺女放心，为父一定给你物色一个貌比潘安，才高八斗的俊公子来。”钟相爷如是说着。

　　“婳儿啊，你父亲说的那些你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就好了，虽说女子要贤淑静慧，但这姻缘可不能光靠等着，你得主动出击，娘亲跟你说啊，我当年追你爹的时候，那可是……”

　　得了，听着都不太靠谱，还是得靠自己努力啊。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钟婳躺在院子里的太妃椅上，快把星星数出花来。

　　“好桃子，你就帮帮我嘛，我就出去一小会儿就回来了，你忍心看着你家小姐闲得发芽吗？”

　　钟婳做捧心状。

　　“不行小姐，你上回就这么说，你忘了公子罚你抄的一百遍家规了？”

　　钟婳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一脸生无可恋地躺回椅子上，数星星。

　　“桃子，帮我倒杯水来，要三分冰，三分热，两分薄荷清香……”

　　“还有两分…桃花微甜”

　　“小姐……”

　　“快去，你家小姐我担心你也长出芽来，特意帮你找些事做做，不用太感激我”钟婳低调地挥挥手，做好事不留名嘛。

　　桃子比钟婳还小上一岁，钟相爷担心他家闺女一个人太孤单，特地给找了一个玩伴。从四五岁开始，他们俩就待在一起，若说是小姐跟丫鬟，倒不如说是一对好姐妹，只不过这个姐姐要更加幼稚一些。

　　桃子苦着脸，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巨作回来，却神奇地发现她家小姐不见了。

　　太妃椅上留着一个字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乖桃子，我保证一会儿就回来，要是有人来问，你就说我已经睡着了。树大招风，我就不带你了哈。”

　　“小姐…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微风吹过，只留下桃子一人数星星。

　　钟婳猫着腰，轻车熟路地朝后门的狗洞跑去，开那么大的洞，她不钻都不好意思。

　　有一次，钟相爷和夫人绕着钟府散步消食，钟夫人捂着眼对一旁眯着眼的相爷说“你也把那洞改小一点，太刻意啦”

　　钟相爷只眯着眼挥挥手，让那三个侍卫悄悄跟在小姐后面保护她。

　　钟婳刚转个弯，就一头撞在了堵墙上，不过没那么疼嘛。

　　“这位小…钟小姐”

　　啊，怪不得呢，原来是个俊秀公子啊。

　　钟婳抬起头，目光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你就是父亲给我找的夫君？”

　　嗯，的确是貌比潘安。

　　“啊！不不…不是”

　　公子的脸红了，逃不过钟婳的法眼。

　　“那你是谁？为何这么晚了还在我家里？”

　　“回小姐，我…我是相爷的学生，有幸得相爷怜悯，允我借住半月。”

　　嗯，才高八斗也占上了。

　　“小书生，客房在那边，你走错啦。”

　　“喏，跟着我走吧，我带你过去”

　　“不用不用，我…小生可以…”

　　“可以什么呀，相府大着呢，你这么害羞，天又这么黑，找到明天早上都不一定找得着。”

　　“谢…谢谢小姐”

　　“不客气，我一直这么心善。”

　　钟婳摆摆手，想起来她还有一杯薄荷桃汁水没喝。

　　寂静的夜，满天的星斗闪烁着光芒，过道里，盏盏灯笼勾勒出两人的身影倒映在白墙上。

　　“小书生，就是这儿了，你快休息吧，我就不进去喝茶了。”

　　钟婳掉头要走，想起什么，又回过头眨着双大眼睛看着他

　　“小书生，我送你一路，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小生姓离名烨……‘插髻烨烨牵牛花’的烨”

　　“我知道了小书生，你休息吧，我明日再来找你玩哦”

　　钟婳向他笑笑，客房的灯的点着，离烨看得清楚，笑得比墙上挂着的仕女图里面的美人还美。

　　…………

　　“桃子桃子桃子~”

　　“小姐…你今天…怎么舍得起这么早？太阳…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

　　搭上出去看太阳的姑娘的肩膀

　　“桃子啊，太阳没打西边出来，你家小姐我打西边儿来的”

　　看着自家小姐真挚的眼神，桃子没好意思说出她住在东阁。

　　“你家小姐我下午还有大事情要做，不跟你多说了，我去插花了啊”

　　看着小姐矫健的步伐，桃子突然想起来

　　“小姐！你今天没有插花这一项……”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梢洒在地上，秀美的公子一身白衣，好生耀眼。

　　“离生，今天便到这里。”

　　“是，老师”

　　“你刚来这京城，也该找时间出去转转，别光顾着看书，这最后半个月，重要的不是还能增多少知识，而是要放平心态。”

　　“多谢老师提醒，学生受教了。”

　　“哦对了，我家闺女就喜欢出去玩儿，经常大晚上钻狗洞往出跑，你要是想出去让她带着你。”

　　离烨想起了昨天晚上某人猫着腰撞到他身上的样子，嘴角不禁上扬，怪不得呢。

　　“父亲……”

　　“呦，正说着呢，就来了”钟相爷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

　　某个白衣公子执着扇，蹦蹦跳跳地进了书房。

　　“爹爹……”

　　“你又要去哪里胡闹啊，穿这一身，没个姑娘家的样子。”钟相爷摸摸胡子佯装生气。

　　“爹爹……这还不是因为你家闺女太过貌美如花，如花似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了，穿女装出去实在是不安全呀”

　　“你呀，真是不害臊”

　　“害臊害臊”某个害臊的公子脸不红心不跳地抱着她爹爹的胳膊左右摇摆。

　　“这回出去把我这个学生也带上，说起来，离生还比你大三岁呢”

　　钟相爷刚想给她介绍，就看到她闺女放了他的胳膊，乐癫乐癫地跑到人家跟前

　　“小书生，你看我这一身怎么样？”

　　“小姐这身衣服洁白如玉，用料看着也珍贵，还有青龙玉佩作衬……”

　　“哎呀我没问你衣服，我是问你我穿出来好不好看”

　　“啊，好…好看的”

　　“咳，咳咳”钟相爷感觉自己受到了忽视。

　　“你们俩…认识啊？”

　　“昨天晚上认识的”

　　“昨儿晚上？”

　　“嗯昨儿晚上，行了爹爹，我不跟你多说了，我要出去玩了”

　　只见那白衣公子拉过一个俊秀书生的手腕，欢天喜地地朝大门跑去。

　　钟相爷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看来她家闺女的眼光跟他一样啊。

　　叫了管家来“今天给小姐那三个侍卫放一天假，让他们不用跟着了。”

　　…………

　　“瓜子花生核桃仁…”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走上街市，京城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小书生，给你包子吃”

　　“不了不了”

　　“这可是整个京城最好吃的玲珑宝了，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说着塞了离烨两个包子。

　　“小书生，给你红糖糍粑。这可是……”

　　“小书生，这个孔雀灯你拿着。”

　　…………

　　还没走完一半，离烨的双手已经满满当当地都是钟婳买的小玩意。

　　钟婳看看天，嗯，到时间了。

　　“小书生，你快看那儿，不知道在干什么，好热闹啊”

　　“小书生我们也进去看看吧”

　　“小…小姐，这是…如梦楼”

　　“如梦楼啊…如梦楼又怎么啦，进去看看嘛，里头好像还在选花魁呢，我们去凑凑热闹嘛。”

　　“不行，小姐，子曰，……”

　　“行了行了，就只进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出来了，好不好嘛～”钟婳眨巴着眼睛，摇着离烨的胳膊。

　　“那小姐说好了，只看一眼”

　　离烨有些脸红，不知道是因为要进如梦楼的缘故，还是因为刚刚有人向他撒娇。

　　“两位公子，来看花魁吗？今夜下注的越多，就越有可能抱得美人归呦……”看着有亿些富态的老鸨扭着腰，翘着兰花指。

　　“咳咳，带我们找个好地方看。”钟婳粗着嗓子，晃了晃手里的荷包。

　　“哎呀，公子放心，肯定给您找个最好的位子，我们一共有十个姑娘，保证个个儿都跟天仙似的，公子看看，先下注多少啊”

　　二楼的两个位子，向下一看便能看到十个姑娘的身姿。

　　“行了行了，你先去忙吧，我有事再找你。”钟婳掏出一锭银子放在那老鸨手里，老鸨乐呵呵地扭着腰走了。

　　许久没看旁边那人，他那脸色红的呀，那叫一个娇艳欲滴，真真的比楼下那十个姑娘还秀色可餐些。

　　离烨见她盯着自己，忙摸了摸脸，一脸疑惑“小姐我脸上粘东西了吗？”

　　钟婳回了眼“啧啧啧，美色误国啊”

　　离烨：？？？

　　小姐在说那些姑娘？

　　“啧啧，这个不行，姿色一般嘛”

　　“嗯，这个姿色是好了些，不过这气质不行，还驼背”

　　“嗯，这个也不行，那飞天舞都快飞地上去了”

　　“哎，那个也差点……”

　　离烨在一旁默默地听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却没想到旁边恰巧坐了一位那飞地舞的老相好，这回还给她下注了一大笔钱。

　　“这位小公子，我看你年纪轻轻，这口气不小嘛，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都不行你上啊！”

　　一个五大三粗上来就冲着她喊了几句，还推翻了她的一碟瓜子！

　　钟婳看着那五大三粗的样子，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刚站起来，离烨突然挡在她面前。

　　“这位大哥，我家小弟虽然年纪轻了些，但他刚刚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只不过是公正地指出了一些欠缺的地方，也还可以促进那些姑娘进步嘛”

　　“跟你说话了吗小白脸，长得跟个女人似的，就是个弱鸡”

　　“你说……”

　　离烨话还没说完就被钟婳打断，站到了他前面来。

　　“你开始说的话还算么？要是我真下去跳了，还比他们都跳的好，你怎么办？”

　　“哼，怎么可能，就你这样”

　　“脱了上衣绕着大街跑三圈，边跑边喊自己是个弱鸡，是小白脸，你敢吗？”

　　“我有什么不敢的”

　　“好，那就说定了，我去换一套白色的衣服，以一楼那些人的评价为定，你待在二楼不能下去，咱们待会儿见分晓啊”

　　钟婳拉着离烨下楼，气呼呼的样子，离烨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觉得有点可爱。

　　“其实除了读书，我也是学了一些功夫的，对付他不成问题的。”离烨笑着想劝她。

　　钟婳也是有点惊讶“看不出来嘛小书生，你还挺有本事的，不过对这种人，不需要跟他动手，不然还脏了你的手，放心吧，我好歹也是个相府的小姐，舞可不是白学的。”

　　看着眼前人自信的表情，离烨真的忍不住笑。

　　“小书生，你笑什么，你这会儿笑得太…扰乱我心绪了，不行，不能看不能看。”

　　钟婳半捂着眼往前走，离烨的脸又有些红了呢。

　　钟小姐老是说一些让人害羞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