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婳》靓春

5、桃花林

　　钟婳给了那老鸨两银子，有钱拿又吸引客人，老鸨笑的合不拢嘴，腰肢也扭得更带劲。

　　白衣素雅的长纱裙，墨色的长发及腰，脸上蒙了层面纱，越显得飘飘如仙。

　　眉如远山横，眼若水波媚。

　　曼妙女子时而抬手低眉，时而轻舒云手。软纱飞舞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纤足轻点，宛若步步生莲；美眸微动，勾人心头难耐。

　　“这他妈……是个娘们儿吧”二楼某个彪汉嘴里叼着的饼忽地掉到了地上。

　　整个如梦楼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台子上的姑娘身上，随着她跳跃、舞蹈，如痴如醉。

　　一舞毕，台下如雷贯耳的掌声，和满座皆惊的感叹声此起彼伏。

　　“‘舞凤髻蟠空，袅娜腰肢温更柔。轻移莲步，汉宫飞燕旧风流。’我原以为这般美景只存在诗里……是我孤陋寡闻了……”

　　“小书生，你说什么呢？”

　　“啊没，没什么…”

　　“没什么吗？”钟婳带着探索的目光盯着他。

　　“没，没什么…就是…小…公子跳得很好看”离烨有些不好意思。

　　“哼，我就说嘛，我这么厉害你怎么都不说点什么夸我”钟婳骄傲地抬起下巴。

　　“还有，你觉得现在大家会认不出来我是个女子吗”钟婳踮起脚，靠近离烨的耳朵。

　　离烨有些手足无措，被突然靠近的热气弄得面红耳赤。

　　还没等他向后退一步，就有人冲过来恰好又将他推近了一步。

　　“姑娘姑娘！你今晚可有约？”

　　钟婳睁大了眼，转瞬间突然身边围了很多人，离烨被挤了出去。

　　“姑娘我出两百两银子！你跟我走！”

　　“我五百两！”

　　“我一千两！”

　　这莫不是都以为她也是这如梦楼里的？

　　怎么还拍卖起来了？？？

　　“等等等等，各位公子，你们都误会了，我不是要竞选花魁，我只是和一个人打了个赌。”

　　钟婳抬头看向二楼，好巧不巧一眼看到了在众人奔涌向下的身影里，一个尽量缩小存在感的莽汉。

　　“就是他！”钟婳指着他

　　“那个穿灰色衣服的，他跟我打赌，如果我在这儿跳一舞，且跳的好了，他就脱了上衣绕街跑三圈，边跑边大声喊他是个弱鸡是个小白脸”

　　“还请各位公子判一判，觉得我这一舞如何？”

　　钟婳笑着看他们，戴着面纱众人只能看见一双似会说话的眼睛，诱人心魂。

　　“姑娘的舞摇曳生姿，矫若惊龙，在下还未看过如此惊美的舞蹈！”

　　“姑娘婀娜灵逸，如瑶池仙女，这舞技世间难见啊！”

　　“姑娘……”

　　钟婳嘴角上扬，冲着那人喊

　　“你可都听清楚了，既是你输了，可别待会儿偷偷溜走了。”

　　“输了便是输了，若是偷偷溜走岂不是小人行径。”

　　“是个男人就别跑”

　　楼下围着的人纷纷开口，旁边的人也都盯着他一脸鄙夷，那悍夫尴尬停住了脚，脸一阵青一阵红，只好面向钟婳

　　“我…我自然不会跑，一会儿就去街上！”

　　钟婳笑的开心，周围的人看的也开心，都想一睹这面纱下的容颜。

　　可怜远处的离烨急得跺脚，却挤不过来。他怎能留钟小姐一人被一堆男子围着！

　　街上车水马龙，繁华之景依旧，此时的夜市正是热闹的时候。

　　钟婳被离烨挡着，只能看到他的肩膀，跟她说是“污秽不堪，难以入目”。那人紧紧拉着她的手腕，似是没有察觉。倒是钟婳突然被一个男子牵着，一时间有些怔愣。

　　只听见周围一大圈的人喊“叫的声音大点！你这点声音连小白脸都不如，弱鸡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刺激的那莽汉快把脸钻到地底下去了。

　　一旁的妇人还啧啧的感叹“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小白脸，哪家会瞎了眼要这样的小白脸”

　　钟婳看着离烨一脸严肃的样子，好像有点不开心。

　　“小书生，你怎么了？”

　　看见离烨躲闪的目光，钟婳断定绝对有鬼。

　　“小书生，你就告诉我嘛，为什么都赢了你还不高兴”

　　“我、我……”

　　离烨怎么能说是在气自己刚刚没有挤过去呢。

　　“姑娘！我可算找到你了”

　　一紫衣公子气喘吁吁地推开前面挡着的人，成功吸引了钟婳的注意。

　　“姑娘，在下刚看那一舞对姑娘已一见钟情，不知姑娘婚配与否？芳龄几何？家中几口人……”

　　目光不经意瞟到了旁边男子紧握着钟婳的手，声音戛然而止。

　　半晌，又憋的满脸通红，低头作揖“是在下眼拙，竟没认出这位便是姑娘的夫君，方才之言是在下疏忽，恳求二位原谅”

　　“没事没事，不知者不罪嘛”

　　还没等离烨反应过来，钟婳就已经大度地原谅了那人。

　　紫衣公子羞着脸飞快地跑走，离烨突然感觉到了手里握着个纤细的东西。

　　忙放开手，现在轮到他害羞了。

　　“我我我……”

　　“小生…小生刚刚…刚刚有些着急，一时没…没注意…情急…情急之下，就就就…”

　　还未等着说完，就听着钟婳同样大度的一句

　　“没事没事，不知者不罪嘛”

　　还不在意的挥挥手，眼角弯弯，离烨看着觉得她是真的不介意。

　　不知怎的，他倒有些生气。

　　若是换个人来，她也是这般不介意？

　　不过黑夜里，离烨转身走得急，钟婳并未看到他脸上的精彩变化。

　　“小书生！你看！”

　　“好美的烟花啊！”

　　繁星点点此刻却成了夜空中那五彩斑斓的点缀，一朵朵的绽放在夜里，化成银屑飞扬，让人目不暇接。

　　离烨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场极其美丽的盛景。

　　烟花是美的，

　　但此刻什么也不及那个仰着头目不转睛盯着天空的姑娘美。

　　…………

　　钟婳这半个月来每天三点一线，早上学她母亲安排的礼仪课，下午弹弹琴练练舞，偶尔和几个闺阁小姐说说小话，至于晚上嘛，自然是时不时的就找某个小书生去哪儿玩去了。

　　不过最近，小书生挺忙，钟婳已经有三四天没去找他了。

　　“桃子，明天是不是就是殿试的日子了？”

　　“是啊小姐，离公子明天就要面圣考试了。”

　　言下之意：忙着呢，你别去打扰人家。

　　“行吧，那咱们去鼓励鼓励他，反正最后一晚上了，他也学不上什么了，这时候啊…就该有我这么一个热心善良美丽可爱的姑娘带她放平一下心态。”

　　“小姐…这天都快黑了…”

　　“你家小姐我什么时候不是黑夜里最亮的那颗星了？”

　　桃子：……你长得好看你说的都对。

　　“半天朱霞，粲然如焚，映着草地也有三分红意了。”

　　黄昏伴着太阳微醺渐沉落下帷幕，黑夜弥漫上天空，主导世界。

　　“你怎么才回来啊？”

　　“老师刚找我说话”

　　“噢，还没用饭吧”

　　“嗯…”

　　“爹爹也真是的，留着你说话还不给准备饭食”

　　“没…没有，老师也是担心我…担心我紧张，影响了明日发挥…”

　　钟婳打量他两眼，拉过他的衣袖推开屋门，“行了行了，别解释了，聪慧如我，料事如神，给你带了好吃的”

　　打开食盒，香味飘逸在屋子里，雕盘绮食，玲珑包、贵妃红、长生粥、曼陀样夹饼、仙人脔……

　　不得不说，钟婳挑选美食的能力是一等一的好，闻着香气就让人的肚子咕噜作响。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入钟婳的耳里。

　　“我……”

　　“哎呀就是给你准备的，快吃啊”

　　钟婳喜滋滋的，拿捏一个男人就要先拿捏他的胃！

　　面如冠玉，背如挺松，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怎么吃饭的样子都这么好看呢。

　　感受到一股炙热的目光，离烨的脸不是故意红的。

　　正欣赏着美色，旁边人突然暗戳戳地拽了拽她的衣袖。

　　桃子：小姐的眼光也太如狼似虎了，小姐，你是个淑女啊！

　　虽然没说出来，但是被打扰到的钟婳非常不爽。

　　“桃子啊，你站这儿还有别的事嘛？”

　　“没…没有”

　　“那你帮我倒杯水吧，要三分冰，三分热，两分…三分…”

　　走廊上的桃子眉目狰狞：又打发我走，看我这回多加两勺糖，甜死你，哼。

　　钟婳才不知道桃子的苦，她这儿看离烨用餐早已心花怒放。

　　“吃饱了吗？”

　　看他放下了筷子，钟婳双手撑着下巴，眨巴着大眼睛。

　　“嗯，饱了，谢谢小姐”

　　“没事没事”我的饭可不是白吃的呦…

　　钟婳摆摆手，笑的狡黠。

　　“小书生，明天你就要殿试了，我相信你，一定会顺顺利利的，你也要相信自己呦”

　　“小书生，若是你金榜题名，我就带你去一个非常非常好看的地方，只我们两人，为你庆贺。”

　　钟婳的眼里像是有光，离烨的心暖得异常。

　　“好”

　　便是千言万语，此刻只化成这一个字。

　　“小书生，那我走啦”

　　离烨的心怦怦跳着，莫名的有些着急。

　　“等…等等，

　　明日午后的花会，不见不散。”

　　钟婳的笑容像阳光般灿烂，明媚了整个黑夜。

　　“好，不见不散”

　　…………

　　清早的钟府比往日忙碌得多，钟婳破天荒的第二次没有睡到太阳晒屁股。

　　走廊上，院子里，花园里，到处都能看到某个姑娘皱着眉头，抱着胳膊，徘徊的衣脚。

　　“小姐，别转了，我的腿快走断了…”

　　“你说这个时间了，比完没”

　　“小姐，你都问了十几遍了，离公子才走了一个多时辰。”

　　“怎么才一个时辰啊，我感觉都过了大半天了…”

　　钟婳望着天，从未感到过时间如此漫长。

　　粉色衣裙的妙龄少女蹲在墙角，冲着一个偌大的狗洞边趴着的一只大白狗嘀咕着。

　　“大白，你说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他是不是很紧张啊……那个傻子，动不动就脸红，他这会儿子不会见了陛下一激动，也脸红吧…”钟婳都能想象到一个白面书生站在大殿上，脸涨得通红的样子。

　　“你说，他会不会是状元啊”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骑着马，走在喧嚣的街上，周围是锣鼓喧天，是涌动的人群，是一片接着一片的叫好。

　　钟婳觉得，那一幕定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你说是不是啊……”

　　大白:……

　　白墙外，远远地，锣鼓声喧天震地。

　　“相爷！大喜啊！相爷！”

　　报信的差使急匆匆地往书房里跑，粉衣姑娘也登地站起来，跑着跟过去。

　　“…是离公子！是离公子！”

　　“什么是离公子？”

　　姑娘的心跳的厉害，钟婳从未有一刹那如此紧张。

　　“状元！状元是离公子！”

　　姑娘揪在心口的手放了下来，笑的比正午的阳光更璀璨。

　　“爹爹，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哎…”

　　钟夫人看着自家女儿飞奔的背影，笑骂着“这孩子，真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女大不中留啊……”钟相爷眯着眼，捋胡子。

　　钟婳提着裙摆，相府的路这么漫长，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跑了几个时辰。

　　白墙衬着粉衣，墙角的大白觉得奇怪：

　　她今天怎么不钻洞了？

　　街市比往日繁荣许多，人群也更加拥挤，钟婳艰难地挤到前排去，这才看到如她一般的似花少女，个个穿金戴银，身上的各色纱裙有几斤重，手里捻的绢帕一个赛一个精致，个个眨巴着星星眼，深情地注视着远方的——空气。

　　钟婳一瞬间感觉如临大敌，她刚刚跑的急，头上的发簪好像…掉了？

　　锣鼓声更甚，远远地，钟婳便注意到了一袭红衣。公子坐在黑马上，玉冠束发，神采卓然，吸引的周围一群姑娘尖叫，手里的花帕子飞扬，就差甩在公子身上了，瞪大着眼睛，想让公子看自己一眼。

　　那公子也是深得姑娘们的心思，这边瞅瞅，那边瞧瞧，眼神流连在姑娘们的脸上。

　　钟婳早已不想再看，盯着前面的空气生闷气“呵，男人！就知道会是这样！”

　　“啊！！！状元郎！状元郎是不是在看我！”旁边一个姑娘的尖叫声刺着钟婳的耳朵。

　　钟婳的双手紧握成拳“呵，臭男人！”

　　正想偏头瞧瞧那姑娘的样貌，冷不丁对上了马背上红衣公子的眼神。

　　钟婳死死地瞪他一眼，状元郎皱了眉头。又引的一众姑娘尖叫。

　　“状元郎，回头了！他明明都走过了，你看见没！他回头了，还一直看！还在看！”

　　“你们说，他是不是在看我！”

　　旁边姑娘的花帕子甩得使劲，飞到了钟婳的脸上。

　　钟婳不想再看，气哼哼的回了相府。

　　“喜新厌旧！”

　　“见色忘义！噢不对，见色忘色！”

　　“我这么好看，不比那些色强？”

　　“哼！”

　　桃子一脸茫然，从她家小姐气冲冲地从街上回来到现在，已经坐在这椅子上把这话重复了几十遍了。

　　“喜新厌旧！”

　　“见……”

　　“小姐，离公子说想见您。”

　　“见我？不见！”

　　刚街上瞅姑娘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这会儿倒想起来了。哼！

　　“噢，离公子已经进来了。”

　　钟婳气急败坏地回头

　　“你怎么来了”

　　“我…老师…老师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

　　“哼，找我有事吗？”

　　“我…我…”

　　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离烨咬咬牙

　　“你不是说我若是得了状元，你就送我一份礼物吗，我…我这是来拿礼的…”

　　“噢，拿礼啊，礼不在这儿，得麻烦小书生，噢不，是状元郎随我一起去很远的地方取呢”

　　“不…不麻烦”

　　离烨的脸也红了，头摇得像拨浪鼓。

　　钟婳不知怎么了，看着这竟然觉得自己的气有些消了。

　　京城外不远的地方有片桃林，阳春三月的季节，花开得正好。

　　上万株桃树缀成粉红与雪白之间，花瓣飘零，染香衣袖。

　　三月春剩，烟烟霞霞。十里桃花，漫山遍野的灼灼芳华。

　　粉衣姑娘站在花下，一时不知该看花还是看人。

　　“这便是我送你的礼物”

　　“怎么样，好看吗？”

　　钟婳很早便发现了这片桃林，那时候她就想着，若是以后遇上一个喜欢的人，定要把他带过来共享这份盛景。

　　此刻桃花树下的白衣公子，眉眼清秀，姿容清冷,宛若天人。钟婳觉得带他来定是个正确的选择，可她从不知晓他的想法。

　　“好看，春深似海，明艳吸人。”

　　“那是自然，我的眼光可是…”

　　“但，花开再美，不如你。”

　　“啊！”钟婳有些懵。

　　白衣公子目光灼灼，要不是脸通红，钟婳差点以为这是个假的。

　　“钟小姐，我…我不会撒谎…这春光的确艳丽，但你在我身旁，我只觉得你…你比春色更加动人。”

　　不愧是状元，一贯厚脸皮的钟婳此时也觉得有些面红耳赤。

　　“你…你你…”

　　“我…小生所言非虚，皆是心中真实所想。小姐就住在小生的心里，就连…就连殿试的时候，小生竟也时不时地想起小姐来。”

　　“小生知道，小生此举冒昧，但小生…小生也不知道为何，小姐不理小生，小生就心急如焚…”

　　“我……”钟婳有些不知所措，她本来以为这人是个木鱼脑袋，没想到突然开窍了，不过真的有些突然。

　　“若是真冒昧到我了呢？”

　　好不容易木头开花，不得逗一逗啊

　　“小姐…小姐若是生气了，小生便去回禀相爷，再…再不打扰小姐…”

　　俊郎的眼睛诉说着淡淡的悲伤。

　　“好啊小书生，那你就去同我爹爹说吧”

　　这家伙怎么没有一点坚持到底的精神。

　　“我…我…小生…是小生…冒犯了，对不起，打扰小姐了…”

　　“你打算同我爹爹说什么呢？”

　　“我…小生…小生还没想好。”

　　离烨的玉冠垂下，握在身后的双手愈发收紧了。

　　“我已经替你想好了”

　　“就说你与钟府小姐两情相悦，恳请钟相爷答应这门婚事”

　　“如何？”

　　离烨的头抬起来，大大的眼睛盯着眼前的姑娘，有些欣喜有些意外。

　　“小书生，你知道为什么我不理你吗？”

　　大大的眼睛透着疑惑。

　　“为…为什么？”

　　“哼！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游街的时候，那眼神都长在那些姑娘身上了，你是当我没看见吗？”

　　钟婳嘟起嘴巴，两手叉在腰间

　　“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在寻找，寻找你的身影”

　　姑娘拉着的脸忽地眉开眼笑，桃花落在发发髻上，好不动人。

　　“行吧行吧，暂且信你一回，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得了得了，还藏着不拿出来啊”

　　“我…这是我…娘亲给我的，送给我…喜…喜欢的姑娘”

　　“我收下了。你娘亲有没有给你说过，这簪子是家传的，只能送给未来儿媳？”

　　“说…说过…”

　　“那你从前拿出来过吗？”

　　“没！没有，小生…小生是第一次…”

　　“好啦好啦，我逗你的啦”

　　姑娘的笑容比三月的春花烂漫，离烨觉得自己陷进去了就再也难出来了。

　　“小书生，你跟我说话为什么老是紧张结巴呢？”

　　“我…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

　　风阵阵吹过，桃花瓣四处飘扬，偌大的桃花林里便只有两人，看花开绽放，看日落晚山。依偎在一起，桃花也显得甜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