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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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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生在刑场上赤着脚徘徊，完全不在意污血沾染了自己素白的身体。
他来回的走着，旁若无人，而下面的官员兵卒，甚至包括我和周生辰，都皱着眉耐心的等着他宣读天象。
神，不可逆，可是人可以。
占星世家一向不卷入斗争，我这个好友更是不屑于参与权力之争，从他刚才冷漠的样子就能看出来。
"半年前，紫微冲日，有天子气，受天子气之人，呈龙虎之像，众星佑之，改朝换代，此乃天意，非人力可抗。"
匹夫！我心里暗骂，他这是要卖我，白喝了这么多年的酒，不帮我，还来砸场子。
他是我最后一步棋，可是这颗棋子现在想反过来夺帅！
"紫微正盛，光照征西。"
他突然指着我，声音拔高了好几度。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都懵了。。
"胡言！一派胡言！"一个粗犷又苍老的声音乍起，差点给我震聋，我回头一看，竟是个个熟悉的老头，喜欢和我爹打对台戏的，他这些年老的更厉害了，在我爹驾鹤后。
"半年前的星喻不提征西分毫，为何今日大国师又重提此事，既然星喻有错，大国师又为何今日才说出来！"
"老臣斗胆，以老臣之名，恳请大祭司于国危之时正心立命，保大陈不倒啊。"
是个忠臣，可是愚忠。
我真的是紫微星转世？想了想我的前二十年也没什么特殊，唯一特殊的大概是我是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我出生就带着我上一世的记忆。
把心放回肚子里，我就静默着，我想看看云生怎样回答，他还是愿意帮我的。
而周生辰却也愣在当场。这事远远超出我们皇叔的认知，也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包括那个近乎疯癫的皇帝，我把他的骂骂咧咧自动忽略成了背景音，当然也有我的副将把他嘴塞上的功劳。
"‘紫微正盛，光照征西。’这原本就是星喻的内容，当初的星诏上清清楚楚的写着，至今还保存在太庙，如果不信，大可派人取来，当场对质。"
云生微微一笑，俯视着众人。
"我用家族荣耀担保，当初的星喻，就是这样。"
"星喻被人动了手脚，可为什么.....您那时没有说呢？"
王老头眼底仅存的光也黯淡了，他看了看我，看了看我身旁的周生辰，又看了看刘子行。这个废物依然喃喃出声，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只负责传达星喻，不管别的，况且，我怕死。"云生对着那老头翻了个白眼。
"……"
竟无语凝噎，无法反驳。
不管这是不是真的，我总是受益者。
无声的，我矮身背起周生辰一步步向皇城外走去，他没有拒绝。士卒官员都给我让了一条路，我慢慢地走，慢慢地走。
我背上的是三年未曾触碰过的、差一点就再难相见的心上人，感受着他身上的暖意，我突然眼眶湿润，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慢慢地走着，我们也没有说话，周生辰因为过于疲惫已经昏睡过去——他还信任我。
我只希望这路再长些，再长些，我想起那些周生辰笑着抱我回王府的夜晚。
接着几天我以雷霆手段扫清了朝廷里的刘子行的余党，间或有新的部队到达王城。
我骂他们吃那啥都赶不上热乎的。
安排了周生辰在我的客栈养伤，我请了最好的大夫为他诊治。
接下来的一些人，我开始忙着登基大典。从反贼到天选之子，身份的转换让周生辰接受不来。
而周生辰与我，也越来越缄默，很多话我们都说不出来。
还不是时候。
登基大典的筹备持续了一个月，中间夹杂这一些小插曲。
刘子行被以谋逆罪赐死，熟悉的剔骨之刑。
虽然他半根美人骨全无，但是这是他应得的。
行刑那日，整整三个时辰，他不住哀嚎，从大骂到求饶再到喃喃自语。
起初我有些不忍心，可是我想到周生辰身上的血和遍体的伤，我觉得，刘子行他活该。
登基大典前日我回了客栈。周生辰正坐在榻上沉思，如我所料，他这些日子没出客栈，也没去刘子行被剔骨的刑场。
"我现在该称呼你一声陛下。"他做了个揖，分明这样喊我。
"你我师徒一场，不要折煞我了，明日须得观礼。"
我苦笑着邀请他，他要来，他一定要来。
"喏"
再无话，我们四目相对，云生劝我说天命无常，谁人都不曾设想会这样。
"星喻上原本就那样写吗？还是只是为了帮我。"
我骑马与云生在街上闲逛。
"民间有秘术，可令已有之字消失，未有之字现形。万物皆虚妄，又何必多问呢。"
我无言，心里也猜到七七八八，只是不想再去细分晓。
周生辰是在意我的，却没那么在意我。
云生没那么在意我，却是在意我的。
一切的一切，纷繁复杂，我不愿再想。
登基大殿那天，周生辰来了，他身上的伤好多了，只剩下脸上的几道浅淡的疤。
我一眼就在一众官员里看到他。
三年不见，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心如止水的周生辰了。
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
我就这样，在众人仰视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拾级而上，走到龙椅旁。
殿阶下，众人皆伏拜。
原来只属于皇帝的无人之巅，竟是是如此景色。
我脱了平日的红甲，穿上了粉色的襦裙，我不再是少女，身量见长，旧日的半臂襦裙已经穿不进了。只能找裁缝改制。
那粉色的料子已经褪去原来的颜色，变得黯淡了，裁缝重新染色，用新料子拼接，做好的衣裙，他拿来给我看，颜色像极了周生辰带我夜游西洲时灯影交错下的河流。
我许久不语，我二十岁了，过了穿襦裙的年纪，可是我十三四岁之时也身着一身戎装啊。
我总是在错误的时间，做着错误的事，就像今日的登基典礼，我居然穿襦裙。
我叫时宜，却总是不合时宜，好在没有稀里糊涂错过对的人。
看我缄默许久，裁缝脸上渗出惧意，我说无妨，我只是想到了一条河流。
穿上那件半臂襦裙，我对着镜子细细端详，三年的西塞风沙吹锐了我脸上的棱角，我的眼也不是曾经那样澄澈。
对着镜子，我看到了少年时自己的影子。
我看着自己绕着梁笑着喊师父。
我看着周生辰在我睡着时轻抚我的发髻。
我看着他风雪中驱马疾驰，回王府见我。
我看着周生辰说王府有十个孤儿，一个徒弟，足矣。
在西洲的五年，我从未忘记。
"我大陈落于贼子手中，半年已久，今百废待兴，上天怜我大陈已处山河飘摇之际，社稷离碎之年，故降大任于予。"
我顿了顿，看着大殿之下周生辰紧锁的眉，他侧着头，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
"于危难之际，受南辰王相助，肃清贼子，今共同辅佐幼帝登基，重振大陈国威。"
我话音刚落，被废的幼帝就身着玄色皇服，头戴金冠出现在殿外，在一仗人尾随下拾级而上。
我满意的看到众臣子的脸上从写满震惊到喜悦，甚至有衷心的老臣泪洒当场，双手颤抖的谢恩。
是的没错，说的就是你，老王头。
周生辰亦然，他虽然没有很激烈的反应，但是他看向我的眼中重又出现了星彩。
我知道，横卧在我们中间的坚冰，化了。
我不是没有想过称帝，只有走上至人之境，才能保他一世周全，只是，我们的缘分也就尽了。
他是忠肝义胆之人，他一心护佑的北陈，怎能被他人染指，这人还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能体会到真到那时他该多么纠结与痛苦，我不忍他痛苦。
虽然还会被皇帝猜忌，但我愿与周生辰一道，排除万难，多度一日，就多赚得一份温存。
接下来我退于一侧，帝王登基程序繁琐，我的眼眸时时刻刻停留在周生辰身上。
看着他长身而立，行礼又站直，他偶尔也看着我，眼底有着藏不住的笑意。
我终是把大陈还给了他，还给了天下。
登基大典接近尾声，我又走到殿前，对着幼帝行礼。
"恭祝吾皇登基，吾等定将竭心尽力，为北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自古功高盖主者多矣，臣在此立誓，一生不近婚嫁之事，不留子嗣，驻守边关，不回中原。"
大殿之上一片哗然，我突然就能明白，当年周生辰的所想所念。
我又成了周生辰第二。
"你不气死我不罢休？他们和我说你让了帝位，再不回中原？"
又是潇湘楼里，又是我和云生。
我笑着听曲儿，他指着我暴跳如雷，就差点用手指把我戳死。
"云生，我只想和周生辰一世相守。"我拍了拍他的肩。
"他心里有你。"罕见的，云生叹了口气。
"他是我师父。"我抿了口酒，故作镇定，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不管是什么，他心里有你。"云生凑了过来，挑眉，语气笃定，少顷，他叹了口气，语气有些落寞。"他心里有你啊。"
"这次，真的谢谢你了。"我瞟了他一眼，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由衷的道谢。
"你真再不回中原？"云生不再胡闹，他默默地给自己灌了一杯闷酒，轻声问道。
"说到做到，云生，珍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