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拜罗门托》两言

5、Chapter 4

　　度玛被要求穿上一件白色的隔离服。
　　“出了这间无菌室，一切对你来说都可能造成危险，”多利亚向他解释道，“而对于我们来说，你也可能是最大的危险——虽然已经消过毒，但我们还没有彻底检查你的血液、皮脂以及DNA样本，谁都无法保证你带着什么。”
　　度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把自己装进那件厚实的盔甲般的东西里。
　　“你刚才没有采取保护措施，博士，”度玛套上防护面具，透明的目镜可以让他看清外面，他的声音因为隔离服的材料而听起来闷闷的。
　　“不，小子，我百毒不侵，”金发女人耸了耸肩，“跟我来。”

　　所以人都在看他。隔离服的重量使得肌肉无力的度玛根本无法跟上多利亚的速度，而这种迟缓似乎更加重了人们对他的兴趣。
　　‘该死，这些科学家的眼睛都在发光！’
　　不止有一个人想要靠近他，然而多利亚博士——鉴于之前的种种迹象以及本人的强势态度，度玛猜想她的职位相当得高——她总能用一个眼神就让好奇人士遗憾地停下脚步。
　　他们走过错综复杂的通道，在各种感应门以及密码门之间穿梭着。
　　“这段路可真不短，也许你想带我回地球去？”度玛瞪着门扉上部的眼球型探测器，那玩意儿的金属外壳在度玛的瞪视下合拢又打开，仿佛眨了一下眼睛。
　　多利亚笑起来，“看来消息已经传开了，大家对你都很有兴趣。”
　　“那可真是谢谢你们。”度玛面无表情。

　　在大约40分钟后，度玛跟着多利亚进入了一个铺着驼色地毯、灯光柔和的空间。实验室的毫无生气的色调以及通道内的冷硬感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他们正置身于一个明亮的、充满人类气息的屋子里，而坐在一张棕色办公桌后面的漂亮女孩正在对两人微笑，“他在等你们，博士。”
　　一方面由于身体依然缺乏力量，一方面出于某种好奇，度玛故意慢吞吞地向前移动着——他皱起了眉头。
　　绿色乔木摆放在用来接待的小沙发边，淡红以及深红色相间的花朵在办公桌上绚丽地绽放着。那姑娘发现了度玛的小动作，冲他眨了眨眼睛。度玛有些不解地歪过头，这些都太奇怪了。
　　在地球上，树木是橙红的，叶子是银灰的，花朵是黑色的，而这种浅淡的红色根本不存在。花瓣上的深红色浓郁地令人产生了一种那色彩就要滴落下来的错觉，而在地球上，所有的颜色都是沉闷的、泛着金属的压抑色调的。
　　这太奇怪了。
　　“进来，”多利亚扶着门，对度玛说。
　　配合着不太利索的动作，我们的少年走进了一间宽敞的房间里。就在他踏入的瞬间，右手边的明亮光线立刻吸引了他的目光——蓝色的天空。
　　度玛怔愣着望向那扇巨大的窗户，宽广而高远的天空盛满了整个窗口，那片蓝色，哦天呢，他从未见过如此柔和如此透明如此——抚慰人心的蓝色，还有点缀其中的那些棉絮一般轻柔的白色——那是天空，轻得仿佛浮在了那儿，找不到一丝他认知里的厚重和沉闷。
　　好美。
　　少年就那样呆呆地微仰着头，铜红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多利亚微笑着看着度玛。而这样的情景同时也落在宽大办公桌后的男人眼里，同样引出了他嘴角的笑意。厚重的隔离服与这间办公室格格不入，度玛陷入在自己的思维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份不协调以及沉默——他只是近乎痴迷地望着那片天空。

　　过了一会儿后，多利亚才出声喊了他，她的声音并不像往常那样强势而威严。
　　度玛回过神来，目光又立刻被办公桌后的男人吸引了。
　　“霍尔·利未安森，中将，”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笑着向度玛点了点头，“你好，度玛。”
　　“度玛·迪尔那亚斯，你好。”度玛在多利亚的示意下坐在了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多利亚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男人有着一头白金色的头发，苍蓝色的眼睛立刻使度玛联想到了刚才的那片天空。颜色深了许多，但给人的感觉很像——平静而温和。
　　“我想霍拉吉博士已经向你道过谦了，”男人修长的手指交叉起来，优雅地放在桌面上，“但我还是要再一次向你道歉，代表茵·拜罗门托军事联盟总部，很抱歉在未经你许可的情况下将你从地球带了回来。”中将说着，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
　　“你的身份是‘蓝星实验体’，这个名称也许会让你觉得不舒服，但它并不包含恶意，”他在度玛皱起眉头时补充道，“我们研究蓝星——哦，地球，但你得习惯它在这里的名称——蓝星的三层环境以及生物结构及状况都是我们感兴趣的内容。这个项目已经进行了一些时间，但并没有太大的进展，一方面，蓝星的环境对于我们绝大多数人而言毒素含量极高，数据难以分析而样本可算作是高危品，所以调查进展一直很缓慢；而另一方面，如你所见，虽然肤色存在差异但我们的外表与蓝星人相差无几，这也是我们对蓝星感兴趣的原因之一。”他说着，又对度玛笑了一下，“你的肤色和我们的一样，这一定使你遇到过许多麻烦。”
　　不愉快的记忆再次出现在脑海里，但度玛立刻甩了甩头。
　　“说实在的，我们并无恶意。环境因素可以由许多其他的方法来调查，所以并不算最困难的——”
　　“那些兔子？”度玛打断他，“挂着红色的坠子，白色的——”
　　“哦是的。”
　　多利亚解释到，“兔子是灵活且生存能力顽强的动物，我们选择了那片树林作为试点，让兔子自由活动以收集数据。至于颜色，”她有些恼怒地挥了挥手，“某些蠢货想当然地按照我们的兔子的形态进行了大批量优化培植，幸好那片森林没有人烟又黑漆漆的，所以问题不算太大——但如果一开始就由我操作的话才不会出现这种可笑的事情。”
　　利未安森中将温柔地朝明显激动起来的博士打了个安抚的手势，“好了多利亚，前期准备组已经全被你开除了。”
　　被晾在一边的度玛仔细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继续刚才的话，度玛，”中将再次看向度玛，“然而人，才是我们真正想要了解的东西。基因、身体结构、脑部情况——甚至于蓝星的社会文化状况，这些都是我们所关心的。所以我们需要你。”
　　度玛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我猜我不是第一个。”
　　另外的二人对视了一眼。
　　中将靠在了他的那张看上去很舒服的椅背上，“的确。我们曾经请回过几个蓝星人，然而他们在适存溶液里很快就衰竭死亡了。解剖报告可以告诉我们一些事情，但远远不够。”
　　度玛猛地抬起头，“所以你们也把我扔进了那种该死的蓝色液体里，”他冷冷地看着两人，铜红色的眼睛眯了起来，“在知道我很可能提供新的解剖报告的情况下。”
　　他的气息有些急促，护目镜因为他的呼吸而一片模糊，“所以我现在本该是具尸体。”
　　多利亚解释，“适存溶液进行了改良——”
　　“所以我还是改良的溶液的试验品。”
　　中将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你以为你会跳起来扑过来揍我。”
　　度玛，还有多利亚，都有些惊讶地看向带着笑意说出这些话的男人。
　　“我听说你的确在试管里出现精神状况不稳定的情形。”
　　“……”度玛抿了抿嘴唇，“那些细线让我恶心。”
　　“那是感应线——”
　　“我知道，”度玛打断多利亚，“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和破坏欲——也许问题出在适存溶液上，也许在我。”
　　事实上，度玛很少发怒，愤怒并不能使暴力和歧视少一些。他的遭遇使得他可以下意识地无视或者遗忘一些事情，也因此总是能够很好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在试管内的爆发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喘了一口气，“现在，告诉我，你们到底想对我做些什么。”
　　利未安森眨了眨苍蓝色的眼睛，“做我们的蓝星实验体。”
　　“好像我不是一样。”
　　中将发出一声优雅的笑声，“请你配合我们的各项实验，服从研究人员的各种要求，控制你的脾气并且善待所有的实验设备。”他露出有些顽皮的笑容，毫无疑问非常迷人。
　　“还有？”度玛继续问。
　　“噢，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与实验同步进行的是各类询问及调查，你会被询问关于蓝星的各种问题。社会、文化、历史甚至于政府状况——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听起来像某种间谍。”
　　“不，是桥梁。”
　　度玛无意在自己身份的定义上做无意义的探讨，他问出了另一个问题，“实验结束后——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你们要如何处理我？”
　　多利亚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度玛。
　　中将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抱歉，我们还没决定。”
　　度玛点点头。

　　在谈话完毕后，度玛跟随着多利亚离开。在他们走出门口的时候，优雅英俊的中将先生叫住了度玛，“你让我很吃惊。我以为你会哭泣、害怕或者像你在试管内那样暴跳如雷，但你却——”
　　“事实上，先生，”度玛侧过身望着男人，“我并不惧怕死亡，地球也没有什么让我留恋的东西；何况无论我如何表现，都没有说不的权利——所以我选择以一种自尊而理智的方式面对你们。”
　　说完，他就转身朝外走去。
　　门外的姑娘正睁大了眼睛看着度玛。
　　“可以给我一朵花么，小姐？”
　　惊讶的女孩愣了一下，“哦，哦是的。”她从透明的花瓶中抽出一支待放的花来，递给度玛，“她们叫做贺兰达斯。”
　　他向她微笑，虽然隔离服挡住了半张脸，“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