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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审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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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九歌被“押送”到警政厅的一路还算顺利,因为带队前来的督察局参议钟骏算是他早年做刑警时的半个上司——二人在城南警署有大约半年的交集,虽然不属同一部门。
钟骏出身兰亭侯钟家旁支,仕途上并未得到家族太多助力,因此他对于同样依靠自身而出人头地的林九歌不仅早有耳闻,也暗中有几分欣赏。
当刑侦局的警员气势汹汹准备赶往林九歌住处时,钟骏刚好从地方警署回到总部,稍作打听便当场以“涉事人员同为警察官,适用内部条例”为由给截了胡,顺便还让下属去通知了刘歆竹,好让林九歌有提前准备。
当然,钟骏愿意向林九歌伸以援手也不仅仅出于对后者的欣赏。林九歌与肖绰前些时日同出同进调查议事堂事件,这在警政厅是人尽皆知,若是能攀上肖家的关系,对于钟骏来说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审讯室内陈设简单,除去一张办公桌和一盏冷光灯,便只剩下硬板凳。
根据警察组织内部规定,林九歌只能被警衔高于他的警察官盘问,所以实际上,此次审讯由钟骏完全主导,此刻在场的另一名警员只负责记录对话。
“林处可能还不清楚目前的状况。”钟骏坐在办公桌的边缘,颇有深意地打量着过分冷静的林九歌,“不过你不用紧张,这是一次非正式的谈话,不是审问。”
林九歌对于钟骏的小算盘自然不得而知,当他面对后者还算客气的盘问态度时,反倒起了一丝疑心和谨慎。林九歌一言不发,他需要更多信息对眼前的情势做出判断。
“我来给林处讲讲目前的情况。”钟骏倒也没有介意林九歌不搭理自己,他起身回到座位上接着说,“嘉永大学梁德荣教授,也就是你的父亲,在大约五个半小时前,也就是昨晚十点过后,被学校巡逻的保安发现坠亡于□□大楼前的空地上。根据现场痕迹初步推断,梁教授应该是被人从天台推下的,也就是说,这是一起谋杀案。”
林九歌听到此处,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梁德荣死得过于巧合,林九歌在来的路上便想到了谋杀的可能,如今细想,一个可怕的推论在他脑海里逐渐成形。
“林处昨天早上去见过死者对吗?”钟骏从记录警员手边拿出一份材料,追问道,“有目击证人指出你与死者发生过争执,你承认吗?”
“没错。”林九歌清清嗓子,给予了回应,“没记错的话,您说的那位目击证人应该是一位姓卫的女学生。我与死者发生争执时,她刚好来找死者。”
“这下就难办了……”钟骏摩挲下巴,皱着眉头,“死者被推测死亡的时间大约是昨晚九点三十分至遗体被发现以前,这段时间里林处有不在场证明吗?”
“我昨晚离开警政厅是九点四十四分,您可以查打卡记录。”林九歌心中踏实一些,补充道,“在那之前我与金融犯罪局的高级督察曾智骅在一块,他可以为我作证。从警政厅开车前往嘉大法学院最快也需要二十分钟,时间上我没有犯案的可能。”
“了解。”钟骏露出会心一笑,总结道,“如果林处的口供属实,那就基本没事了。不过我是否可以多问一句,林处去找死者是有什么原因吗?这或许与死者被害有关。”
“是我和他的私事,您应该不难打听到我父亲曾经对我和我母亲做过什么。”林九歌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个谎,“我不认为这些家庭丑闻与他被杀有关。”
钟骏略微低下头,注视了林九歌几秒后开口说:“林处对父亲遇害,并不悲痛?”
“当然不。”林九歌冷笑一声,“在我的认知中,我父亲在我八岁时就已经死了。详细的情况您如果感兴趣可以去打听,恕我无意在此交代,您见谅。”
“行,那我就不为难林处了。”钟骏说着起身意欲朝外,复又回过头来说,“还得委屈林处在这里多待片刻,我会尽快核实你的口供。”
林九歌颇为客气地点点头,答道:“您请便。”
钟骏同样以点头回应,随后招呼那名低阶警员一同退出。随着审讯室的门啪嗒一声从外部反锁,林九歌就如同一颗弃子,被遗忘在了谁也不会发现的角落里。
审讯室真是个令人窒息的存在,林九歌暗自抱怨道。
——
等到一切办理妥当,林九歌从审讯室里走出已是清晨,远处的天际稍许泛着亮光。
刘歆竹由于提前知情,曾智骅也因为需要核查不在场证明的缘故赶回了警政厅。此刻二人都等候在处长室内,见林九歌回来,自然是喜出望外。
林九歌在吃早餐时简单地为二人转述了从钟骏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其中让他最为在意的是钟骏说遗体左手紧握,法医将其掰开后发现其中攥着一枚金属质地的梅花纹章。由于梅花是高阶警察官的专属标志,加上卫姓学生的证词,刑侦局便将矛头指向了林九歌。
林九歌暂时还没有想通梁德荣紧握梅花纹章的用意,这或许是其留下的死亡讯息,但也并不排除是凶手刻意为之,以此误导警方的调查方向,使林九歌背上杀人嫌疑。
只是通宵接受审讯让林九歌感到身心俱疲,他拜托刘歆竹为自己请一天假,便打算回家补觉。令林九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刚刚走出总部大楼时,便瞧见肖绰的车停在对面的街口,后者双手插袋,半倚靠在车门上。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林九歌分明看到肖绰露出并不明显的笑意,其中好像还掺杂着别的情绪,但是林九歌一时分辨不得。
林九歌不咸不淡地迎上肖绰,语气疲惫地问:“竹子给你通风报信了?”
“怎么,以为我是来看你笑话的?”肖绰没有正面回答林九歌的提问,却是欠身为林九歌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送你回家去,上车。”
林九歌翻了个白眼,却是乖乖照办,很自然地坐到了肖绰的边上。
“我怀疑是官邸那边派人干的。”林九歌等待肖绰上车以后压低声音严肃地说,“恐怕你我的行踪即使不是时时被监视,也大致在官邸的掌控之下。”
“求助你父亲这件事,除了我们三人以外,只有曾智骅知道。”肖绰系上安全带,却没有着急发动引擎,“要么是曾智骅出卖了我们,要么就是连电话都被监听了。”
林九歌似是而非地摇摇头,说:“你别忘了,我父亲还联系过他的旧部下。”
肖绰眨眨眼,反问道:“知道具体身份吗?”
“我不清楚,怪我,应该多问一嘴的。”林九歌略显气馁地用手掌撑着下巴,“不过还有一件事让我有些在意。临走前,钟骏特许我瞥了一眼从我父亲办公室取回的物证,我没有看到泰坦能源的那份财务报表。”
“要么是被凶手取走了,”肖绰合情合理地推测道,“或者就是你父亲已经把材料交给了他的旧部下。如果是后一种情况的话,恐怕那位部下现在也很危险。”
“能担得起我父亲信任和托付,此人首先应该是他当年的直系下属,且现在职位至少得是主任检察官,否则没有独立调查权。”林九歌面色凝重,不自觉地皱着眉头,“我们得尽快联系到此人,就算材料没了,至少要保证他的安全。”
肖绰深知事态发展至此的紧迫性,毫不含糊:“我会拜托大哥去打听。”
林九歌闻言略作点头,没有说话。许是后半夜完全没有休息的缘故,林九歌很快在肖绰的车上睡去,恍惚之中他好像看见年幼的自己,被一个看不清正脸的男人抱着。
“爸……!”林九歌惊叫着从梦中醒来,抬手竟发现自己落着两行清泪。
还好肖绰并不在车厢里,林九歌迅速借着衣袖擦干眼泪,这才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正在车尾处转悠的肖绰。林九歌机械性地晃了晃头,整理过思绪,随后下了车。
“醒了?”肖绰正和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流浪猫玩耍,“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
“多谢你了,专程送我回来。”林九歌双手抱胸,和肖绰保持三五步的距离,“你要没事的话不如上去坐坐,喝杯茶也好。”
“只是喝杯茶?”肖绰手上攥着一个流苏状的玩意儿,逗弄着流浪猫,“我还指望林处说没睡够,要我去暖床呢。”
林九歌仰着头,冷漠地说:“肖绰,我现在真没有心情听你的玩笑话,我——”
话未说完,林九歌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温暖所包围——肖绰不由分说地抱住了他。
“放开我!”林九歌虽然不矮,但在肖绰的怀里仍旧显得瘦小,“大庭广众的,放开!”
肖绰这次倒是比在电梯里要听话许多,他当即松了手,眯着眼注视着林九歌别扭地又退后半步,和自己拉开距离。
“你要是需要有人说说话,可以找我。”肖绰的语气很温和,却让林九歌不明所以,“虽然你不说,但我想多少是不好受的。”
林九歌微微睁大瞳孔,这下他很清楚肖绰意有所指。肖绰精准地猜到了林九歌内心的挣扎和矛盾,但是后者没有挑破,在为他留足颜面的同时表达了自己的关切。
“知道了。”林九歌罕见地没有否认,即使他很想,“给你添麻烦了。”
“所谓同舟共济罢了,”肖绰说得很轻松,“走吧,陪你睡觉去。”
林九歌无奈地笑笑,没有理会肖绰,转身便往公寓楼走去。肖绰见状,急忙收起逗猫的小玩具,很自来熟地跟上了林九歌的脚步。
这似乎是面对肖绰的暗示和招惹,林九歌头一次没有过度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