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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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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王夫人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上了。纤腰系紧了围裙,卷发松松垮垮半扎在后脑勺,自动化的家具很方便,落地窗外就是阳光普照,也许是人见了阳光,情绪便会转好,虽不至于喜悦,但王夫人心事重重的脸庞,也被阳光暂时抚平。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不同的是,这次不是光脚踩在地上的闷响,而是穿着拖鞋,又不肯好好走路,故意在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
少弦起床了。
灯被按亮了一排,王夫人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恨不得拿个勺儿火速喂到她好大儿的嘴边。
她刚把碗端上来,就听到了客厅传来的动静,是她儿子心血来潮打开了钢琴盖,歪歪扭扭的用那台施坦威还是雅马哈弹《小星星》。
“少弦,breakfast!去学校再练琴。”趁还没制造出更多噪音前,王夫人制止了他。
客厅的动静停了。
“来啦!妈咪。”
王夫人嘴角上扬。每当他这么喊他,言语就会穿破时间,倒流回他的四五岁,他从小粘人,喜欢挨着人走,走不快还要抱着人的大腿,后来送他去学钢琴,连大苹果都握不住的小手张的开开的,歪歪扭扭的在钢琴上跟老师弹《小星星》,呵呵呵……
她想得出神,手还不间断地给少弦夹着菜。
“吃不下啦。”少弦把筷子横放在碗上。
“才吃多少?”王夫人的眉毛横起来。她的营养课又不是白上的。
“再吃就要变肥了啊。”少弦轻轻把碗一推,准备出门上学。
“等等,妈妈和你商量个事。”
少弦内心一紧,轻轻抬头。
“你看,学校也要放假了。”
是啊,学校什么时候放假,最关心的就是学生了。
“妈咪觉得呢……你可以出去玩一玩啊。反正这里只是方便你上学租的别墅,夏天就退掉啦。”
“然后呢,我和爹地帮你挑了个好地方哦!欧洲,一个月,如果你喜欢的话,还可以去更久,那里有很多钢琴家啊……音乐家啊。”王夫人伸出手指,一条一条细细点着欧洲的美好。
“嗯……”少弦双手交叉,放在了下巴上。
“那这件事是爸爸的意思,还是妈妈的意思呢?”
“嗯?”王夫人愣了愣。
“是妈咪的意思。”王夫人开口。
“好啊,但是去那么久,我可能会很想妈咪,然后偷偷跑回来吧。”少弦用纸巾擦了擦嘴。
王夫人浅浅的扯出一个微笑。
她松了口气,低头收拾餐具。光滑的勺子倒影出她的脸,精致的脸被柔和的阳光笼罩,却更显得面容忧愁,发绳随着她的动作散开,她的发便像翻滚的海浪,将她整个人吞没进去。
门打开了。
司机扔掉嘴里的香烟,烟头浸在地上一个浅浅的水洼里,片刻就熄了。那里已经熄了三四根香烟。
车内是一点烟味也闻不到的,淡淡的车载香薰工作着,车窗也提前打开了半扇。
少弦兴致勃勃的上车,车门自动关闭,他伸手去摸后座的车缝,摸到一盒冰冷的长方形物体。
口香糖。
薄荷味的。
少弦把盒子扔向一边,往前靠了靠:“我的手机呢?”
“收了。”司机连装都懒得装,开车时他不带墨镜,眼神平静如水。
“拜托你,可以变得稍微有意思一点吗?比如不要把青少年的小秘密告诉家长,去成为青少年的同伴啊。”
少弦拆了那盒口香糖,吃掉一枚,后脑枕着自己的手。
窗外的风景飞逝,少弦紧盯着,直到自己的目的地出现。
“等等,就在咖啡厅那停,我自己走去学校。”
司机没有说话,车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直接开过了咖啡厅,车轮溅起一些水花。
“不行。”
“干嘛听我爸的,又不是我爸给你发工资。”
“那就听太太的。”车子驶入了堵车路段,前面似乎发生了交通事故,有一些隐隐约约的警笛。
司机的手烦躁地敲着方向盘。少弦知道,他真的很想抽烟。
口香糖从后座递了过来,司机看了看,伸手接过。
“好烦啊。”少弦故意叹气。
“……烦什么。”司机淡淡侧目,看着少弦年轻气盛的脸。一个衣食无忧,将来钱财也不发愁,不必躬身于他人的青少年,有什么好烦恼的?
“你说我到底是不是我爸亲生的,我在烦这个。”
“……”司机差点没踩个急刹车。
进入长时间的沉默。离事故突发地越来越近了,本就是吵闹繁杂的路段,救护车和警车介入,三方吵得不可开交。烈日当空,更是为他们浇上一把火。
口香糖的甜味很淡,很快,烟的瘾又缠上来。
红灯,还有10秒。
“你永远是太太的孩子。”
司机回答,车流松动了,他踩下油门,驶向前方。
驶过学校,少弦刚准备下车,没想到司机并没有停下来。
这番举动很明显取悦了少弦,他又开心的扒着前座,半个脑袋扭过来。
“干什么,你改主意了啊。”
“只一次。反正我不觉得你会乖乖去学校。”
“哼哼,反正我以后会是老爷啊,你还是得听我的。”
少弦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下了车。
这里是一个小公园,结构简单。小路,花园,草坪,喷泉。
逃学的少年坐在喷泉旁,膝盖上放着三明治,掰碎了直接往水池里扔,鱼群聚上来抢着吃。
他丝毫不介意摆动的鱼尾溅他一身水,还试图伸手去摸那水池里又滑又黏的鱼。
而后,随着一阵振翅,不知哪儿飞来的麻雀降落在少弦的大腿上,他的腿被爪子抓出一个下沉的弧度,麻雀啄着面包屑,理直气壮的认为这面包是掉在野外的,是自己凭本事抢来的食物。
一副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好景象。
远处的小道上发生的事,却与这幅和谐景象无关。
一中的校服是浅黄色,被泥土带上了点灰,趴在地上的那个又挨了一巴掌,他体重180,身高160,如今吓得瑟瑟发抖,闷声挨打,时不时又被打的一个趔趄。
打人的那个一脸痘,头发梳高,上身短袖,下身校裤,一边的裤腿挽了起来。
“能不能识相点,一中谁不知道我大春?如今你撞我一身脏,叫你拿钱出来,你敢说我讹你?啊??你第一天出来混??”
名叫大春那不良少年凶神恶煞的,手上脚上都没少下力气,明显不耐烦到了极点,暴躁又装腔作势的说着一些港片台词。
“还不死心?你不是还指望着有人来救你吧……啊?”大春又是一脚踢过去,胖子被踢了一个趔趄,自己站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过量的运动让他忍不住咳嗽,他想撑着爬起来,冷不丁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个人。
大春和胖子望向那个人。
“你他么谁啊你。”
“路过的人啊。”少弦轻轻回答。
“草,真特么……你要来帮他啊你。”大春恶狠狠的冲上前。
那胖子脸上既震惊又感动,鼻子被打了一拳,他正涕泪不止,世上好人多,没想到真的会有人帮他。
“不是啊,关我什么事。”少弦摇头,用“你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满眼期待的胖子。
“笑死我了。”大春大笑,“你看看,你这个死胖子,老天都不帮你。还不赶紧拿钱出来。如果是老子自己搜出来的,那你就等死吧。”
胖子喘息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最后也只能颤颤巍巍的掏出自己的钱包。
大春一把夺过干瘪的钱包,随手举起了一根木棍,指着正要离去的少弦。
“喂,那个谁,你想走?笑死我了。你以为你就没事了?”
少弦转过身来,从口袋里乖乖掏出钱包。
“笑死我了,人还挺识相。”大春快步走上前,那钱包一看就是高级货,鼓鼓囊囊的还不少,这次真的赚了,他冷笑上前:“对啦,这就是你袖手旁观还说风凉话的后果,以后要多多见义勇为噢,知道吗?”
大春的手正要接过钱包,却捞了个空。
“啪。”少弦手一松,钱包掉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少弦的嘴角好像露出了似有似无的嘲笑。
“干什么,吓得拿不稳钱?”大春烦躁不已,虽然不爽,但本能的蹲下捡起钱包。他刚要站起身,背却传来一阵剧痛,他被手肘打得整个跌进了泥土里。
“我擦!”大春愤怒的回头,突然一只手摁住了他的背,让他无法起身,另一只手凶狠地朝他的脸上挥了过来,他吓得发抖,闭紧了双眼。
但,预料之内的拳却没有落下,他睁开眼,清晰的看到一只手,只是将燃到一半的香烟摁灭地面上,如果稍微偏一点,烟应该就会被摁灭在自己的脸上吧。
大春脊背发凉,只觉得这股杀气似成相识。
司机站了起来,他口袋中的烟盒已经没有烟了,红色的纸盒被揉皱成一个纸团,扔到了地面。
大春终于勉强转过身,摘下来的茶色墨镜像项链一样挂在司机的胸前。那后面是一双好看但无人味儿的眼睛。
“狗……狗哥……”
除了头发短了点,穿了身不错的衣服,那人完全就是失踪了一个月的狗哥。
不对啊……很多人都说他,说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是被抓了……?
“我说过……”那人慢慢蹲下,“别让我再看见你,听不懂?”
大春整个人连发抖都忘了,只觉得头脑一阵呆滞,冷风吹过,他的鼻腔中缓缓留下鼻涕。
“滚。”
就像得到了特赦令,大春吓得转身就跑,自己真是天杀的倒霉,看那么多港片做什么,不会去看爱情片?悬疑片?超级英雄片?学什么不好,为什么不学人卖鱼蛋?做生意?考大学?
这个世界……真是太危险了。
他的混混梦想,在被各路人马连续不断的拳打脚踢之下,彻底击碎了。
胖子暗暗记住了大春逃跑的路线,等了一会儿后,朝着相反的路线也转身跑了,虽然人不声不响的,但走之前,不忘捡起自己的钱包。
“好厉害啊小许 。”少弦啪啪鼓掌,眼中那种似有似无的嘲笑加深了,他天生一副笑眼,嘴巴却总不肯轻饶,吐出半真半假的赞叹:“刚刚,你就像个英雄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