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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舒绵烦透了 ...


  •    避子汤。

      还是秘而不宣,最阴毒的那种。

      先用极阴极阳的药材,击穿妇人体内阴阳平衡,复以淤堵、透泄之法,散气乱血,枯耗精元,最后抽尽底子,令人体衰而早逝。

      想到昨夜入口的每一样东西都有司馔先行品尝,舒绵忽然明白其中用意,同时还对宸王妃病弱的体质,有了小小揣测。

      苦苦的药气弥散,也是汹汹的恶意如潮,她烦透了,回身就想砸了药碗,再给这群刁奴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舒绵起身回头,竟看到香雪捧着的托盘里,有两只玉碗。

      一碗不消说,正是避子汤。

      而另一边,是小半碗果肉。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浅黄色果粒,像稻米似的,浑圆饱满。

      柚子肉。舒绵轻轻摇头,觉得眼前画面甚是讽刺。甘美清甜的柚子,寓意“佑子”,是为子祝祷,思念游子,无比美好的果子,竟然同避子汤放在一起,且柚子果香清淡,在寝殿内奇妙异香和恶毒药味的层层夹击中,显得弱小而无辜。

      但依旧可堪慰藉。

      舒绵心底忽地柔软,伸手去端,却被突然而至的文嬷嬷狠狠呵斥——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入宫朝见,岂可胡乱饮食?!口存腌臜,冲撞了皇上和太后,你有几颗脑袋!”

      陡然爆喝,不啻于惊雷落地,还是个指桑骂槐的雷,边儿上的侍婢听出深意,都悻悻噤声,埋头看戏。只有香雪吓得浑身哆嗦,腿一软就往下跪,舒绵连忙出手,扶住她手臂往身前拉,同时抬头望向文嬷嬷。

      “你闭嘴。”

      未免香雪受惊,舒绵出口,不过是寻常声量,甚至眼神都只厌烦地一瞥。夜叉婆要斗法的是南宫婉,而她舒绵只在乎香雪。

      “在我跟前,你无须下跪。”

      舒绵轻声安抚,将人拉拢到身侧,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放下。

      哪知文嬷嬷还是不依不饶,甚至因为屡次被无视,她积羞成怒,现在逮到由头,便如野兽一般,瞳仁和鼻孔大张,一身横肉硬挺拔高,整个人散发出腥膻热气,指着舒绵的鼻子开骂——

      “跪不跪的,哪轮得到您做主!奴婢管理王府内务,便是打也打得,杀也杀得,娘娘看不惯,大可以把眼睛闭上。您要是菩萨心肠,奴婢还能给您搭个佛堂,大门一闭,眼不见,心不烦。”

      连珠炮似的一通骂,把舒绵都快逗笑了,反倒是文嬷嬷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一副顺不过气要憋死的样子。

      一旁装死多时的侍婢这会儿子紧张了,赶忙上前,是抚胸的抚胸,揉背的揉背,安慰话一句接着一句。

      “嬷嬷当心身子,娘娘不懂事您慢慢教导,她都会听您的。”

      “就是,娘娘还小,需要您照顾,王府也要您来操持,嬷嬷可得保养身体。”

      “嬷嬷消消气,别跟娘娘计较了。”

      她们还真不把南宫婉当回事,舒绵看得嘴角直抽抽。

      索性就把南宫婉的脸给文嬷嬷换上,王妃也给她当得了。健硕的老妇,顶着南宫婉的愁眉苦脸,再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夜叉样,舒绵幽幽地发笑,觉得那样做一定好玩极了。

      只是被她牵住手臂的香雪,毛毛汗如针麦芒一般,扎得通身刺挠。

      王妃每每维护,嬷嬷就给她难堪,决然不是正常的主仆关系,她自认娘娘是为她受累,无论如何也得做点什么,于是就探身去端汤药。

      这一端,所有人都愣住了。

      文嬷嬷像吃了灵丹妙药一样,立刻就不喘了,眼睛直勾勾盯着药碗,嘴角掩饰不住扯开笑,心道南宫婉你不是非要护着吗?护得好,甚好!跟老身作对,你还不够资格。

      她刚刚舒泰的一身横肉又拧巴起来,身子不自觉前倾,脸上呈现一种诡异的满足,似乎已经看到南宫婉虚弱致死,她如愿把四小姐南宫煦迎入王府续弦。

      美差办妥,她的两个儿子就会在国公府的照应下,平步青云,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而她身边的一众侍婢,也都藏不住笑意,心中所想,无不是王妃日渐虚弱,又生不出傍身的子嗣,迟早被厌弃。而宸王殿下正值好年华,年轻气盛,看她们个个都娇艳欲滴,还不得一口一口吃了去。

      到时候,侍妾、媵侍,倘若诞下麟儿,说不定连侧妃都有机会。

      一时间,寝殿里飘满了梦幻美泡泡。美艳的侍婢面泛酡红,痴痴望着床铺,想象该如何辗转承欢。

      毕竟昨夜伺候他入浴,为他宽衣解带,抚过他的腰背,梳过他的发丝,看过他赤足,只着中衣的模样。

      宸王殿下不愧为天潢贵胄,真真是神清骨秀,玉树琼枝,惹仙子争采。

      当然,争的前提,是南宫婉这个正妃先废了,她们几个,可以共享。

      侍婢们同气连心,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香雪手里,就连舒绵都是。

      她的手摊在半空,视线掠过众人,一脸玩味,心里想的是要雨露均沾,尽量给她们每人脸上都泼点儿。瞧她们个个恍惚迷离,含痴带醉,无论在做什么春闺美梦,都要趁热浇灭了才好。

      十几个人,各怀心思,注意力通通锁在香雪,渐渐屏息凝神。

      寝殿内,就只有香雪在动。

      舒绵含笑看她。

      俯身,伸手,双手捧住玉碗下部,缓缓举到胸前,直身站稳,左手小心翼翼托住碗底,右手捏住勺柄,轻轻巧巧地搅拌。

      汤药旋转,瓷勺轻触玉碗,小小地碰撞出声。

      “叮。”

      “叮咛。”

      “叮嘤。”

      脆薄的小声儿荡开,又像漩涡一样,引人侧耳投目。舒绵甚至听出了某种韵律,每一声叮咛,都期待香雪停手,快些送过来,她好浇浇夜叉婆那根老菜帮,和娇花们。

      怎奈香雪跟较劲似的,愣是不送,看得舒绵都眼冒火星子。

      明明只需要弯腰捧碗,再侧身交接,一个转身的距离而已,时间却凝固了。

      烛火摇曳,香雪和她的影子都在慢慢搅汤药,又不时埋头吹烫,当真是体贴细致。

      叮咛的韵律继续,舒绵虽心急,却也觉得香雪认真做事的样子极富美感,只是奇怪文嬷嬷那边,十个人怎么连呼吸声都停了,一个个的小腹平坦,梗着脖子红着脸,她看一眼都嫌憋得慌。

      就在这时——

      “滋啦~”

      蜡烛爆燃。

      “啊!”

      “呵~”

      几个侍婢,连同文嬷嬷,都身子颤抖,惊叫出声。

      还反过来吓了舒绵一跳,而他们看香雪的眼神,就如同饿虎谋食,死死盯着,一动不动。舒绵不由得泛起鸡皮疙瘩,很想把香雪拉到身后,藏起来。

      香雪大概也发觉寝殿气氛微妙,抬头看见舒绵,赶忙把药碗送出去。

      可巧舒绵也急不可耐,正好伸手去够。

      两只手,一送一够,突兀地撞上,眼看汤药滑溜出去,要溅到舒绵手上,香雪猛地往回一收——

      “哗!”

      “哐当!咕噜噜咕噜!”

      汤药全洒了不说,连碗都掉在地上,骨碌碌,一路滚到文嬷嬷脚边,最后还扣在她脚背上。

      “你——”

      文嬷嬷当场傻眼,那洒的哪里是汤药,那就是她的命,她儿子的前程!

      该死的贱蹄子!文嬷嬷脸肉抽搐,眼睛瞬间爆红,甩开侍婢就扑了上去。

      “贱人!我撕了你皮!”

      文嬷嬷彪悍如熊罴,跨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半个身子带动手臂的一巴掌,凌厉霸道甚至有风声呼啸。

      这一巴掌下来,就是个壮汉都扛不住,更何况香雪。

      好在舒绵反应快,瞬间出手捏住文嬷嬷手腕,然则文嬷嬷的力气实在大,她招架不住,勉强一挡就知道只有手衣才能克制。

      但手衣不能示人,师父说会惹祸上身。

      可是不用手衣,就保不住香雪,舒绵稍一迟疑就决定动手,怎料文嬷嬷气急败坏,竟然调转方向,直接扑她。

      真论起来,舒绵比香雪还脆弱,山一样的老妇扑来,张牙舞爪,又凶又狠,舒绵来不及躲避,情急之下,一脚踹到她小腿。

      “嗷呜!”

      文嬷嬷吃痛,一愣滞空,舒绵迅速拉着香雪闪开。

      只听得“通”一声巨响,文嬷嬷左膝顿地,右膝也被拖下,身子不受控制往前扑。

      “咔啪!”

      竟把舒绵的椅子压碎了。

      死沉死沉的木椅,拖动都费劲,顷刻间碎成烂木头,渣滓像水花一样四溅,足足飞出三尺开外,若是身受,舒绵心有余悸,连连后怕。

      若是身受,一定死透了。

      好在结果是她站着,夜叉婆跪着。

      文嬷嬷杀猪似的地哀号不止,两手又是撑地又是按膝盖,几番挣扎都起不来,舒绵强作镇定,听到窸窸窣窣的碎裂声音,知道她髌骨破碎,站不起来,再也无法兴风作浪,她心中稍定,便放开了香雪。

      回头再看,九个美艳侍婢杵在原地,张口瞪目,看她的眼神如同见鬼一般,舒绵心中一动,抖擞肩颈,款款走去。

      衮服苍玉,花钗九树,装扮停当的一品王妃,容颜稚嫩却透着杀气,舒绵一脸不达眼底的笑,整个人亦庄亦邪,每进一步,侍婢们就哆嗦一下。

      她们久在国公府,看惯了南宫婉下垂的眉梢嘴角,也讥讽过她怯懦软弱的性子,谁都没把她当大小姐,只道是个晦气的病秧子,没大声跟她说话吓死她,都算她们仁慈。

      怎的一夜之间,像换了个人?

      侍婢们惊骇莫名,仿佛看到有妖怪披了南宫婉的皮作怪,心底发毛,都不敢与之对视。

      她们的心思,舒绵看得清清楚楚,也深觉可笑,师父说“人有兽心,上谄下欺,小人龌龊。”,今日算是见识了。她挨个扫视,脸上依旧似笑非笑,打算替南宫婉好好教训教训,也算是谢她一张脸皮。

      “还不快点,扶嬷嬷起来。”

      一声令下,宛如注入灵魂,侍婢们全身僵索,但都难以抑制地驱动身体,去扶文嬷嬷。

      文嬷嬷本在扭曲挣扎,痛得老命都去了半条,乍然听到舒绵发号施令,侍婢们像是提线木偶,就连扶她都有气无力,她怒气腾天,连疼痛都顾不上,压住侍婢后背颤巍巍爬起来。

      髌骨碎了还能站,真是个狠人。

      就连舒绵都由衷赞叹,谁知文嬷嬷猛然回头,诚如虎狼反顾,猩红的眼睛一通撕咬,眼珠瞪得快要弹到舒绵脸上。

      这一眼,足以杀人于无形,若是心志弱些,或许肝胆俱裂,死于当场。

      但舒绵何许人,一个恶毒老妪根本入不得眼,本以为她吃了亏能老实收敛,未料是个不要命的,她十分遗憾地看了眼地上的避子汤,心道真是可惜了,该给她喝才对。

      不能灌药也无妨,她看文嬷嬷挣扎得辛苦,被她按住的侍婢更是可怜,于是迎着她的目光,走过去照着她左腿,又是一脚。

      “通!”

      “啊!”文嬷嬷又惨叫扑倒,侍婢们更是跌倒一片。

      “有那么痛吗?”舒绵轻声询问。

      “呜呜呜。”文嬷嬷痛得说不出话,整个人蠕虫一般扭曲。

      “我倒是想扶你,”舒绵一边踩着药碗玩儿,一边继续道:“可惜,你知道的,我有伤在身。我记得嬷嬷原就喜欢被人搀扶,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会叫人日日搀着你,一步一步,走遍王府的每一寸土地。”

      “嬷嬷操持王府,甚是辛苦,我也会叫人日日煎熬汤药,为你补益身体,这只碗先赏你。”

      碗踢到文嬷嬷手边,她艰难地睁眼,呜呜悲鸣,狠劲儿丝毫没退。

      “不必道谢,你我主仆一场,疼疼你是应该的。嬷嬷遭此一役,许是平素疏于求告,我也不是不知道疼人,回头搭间佛堂,你或可补补功德。”

      “时辰不早了,本王妃要入宫面圣,”舒绵玩够了,想起墨麟竭的正事,还不忘拉起香雪的手,最后冲文嬷嬷说道:“误了礼数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啊,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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