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忘情，百无禁忌》是典膳吖

9、 心意

　　东宫。
　　自打太子去了，太子妃殉情，东宫大小事都由管事刘宜打理，太孙年幼，虽娇纵了一些，却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东宫其他庶出的孩子，性子唯唯诺诺，善于讨好人，这样的孩子是不够格继承太子爷的家业的，所以刘宜更加额外看重太孙。
　　他不明白，为何皇帝要禁足太孙？只是因为一名坤道吗？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多皇帝好道风，也有不少宠幸道士的，甚至还有断袖之癖，这算不得什么伤风败俗。
　　怎么到了太孙这里，就成了错处？
　　刘宜想不明白，他捧着茶小心翼翼推门而入，勤恳的皇太孙此刻正在晨读，授业的是国子司业严志灵，为人清廉，学识渊博。
　　他刚进来，便听见商宗横求问的声音:“纵观历朝历代，唯前朝十六帝最多荒唐，有封狼居胥，有蛐蛐皇帝，有将军皇帝，有道士皇帝，有木匠皇帝，终其一朝却十分受民爱戴，为何？”
　　“殿下，前朝十六帝虽有荒唐，然开国之君出于民，自是以民为本，受民爱戴。”严志灵的声音苍劲有力，却透着读书人特有的迂腐与固执。
　　商宗横轻笑:“这么说，只要皇帝以民为本，治国于勤，那他所做之事再过荒唐也情有可原。”
　　“这……天时地利人和皆不相同，不可同一而论。”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商宗横却没有打算继续为难这个固执的老头，反而是笑着道:“严司业不必找理由糊弄我，皇帝是一国之君，要做什么无人可以置喙，我猜想那些荒唐皇帝的臣子们，心中亦有苦楚吧。”
　　“殿下英明。”严志灵拜倒在地。
　　商宗横挥手示意他起来，接着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日日关在东宫，有的是机会继续听课，今日我邀了洛阳姑姑，你且先退下。”
　　严志灵爬起身，颤颤巍巍地告退了。
　　廊下热气蒸腾，商宗横接过刘宜递上来的凉茶一饮而尽，擦了擦手，问刘宜道:“我父亲在时，也要听课吗？”
　　刘宜点点头，“先太子敏而好学，陛下特地自各州之地为太子搜罗古籍以备观阅。”
　　“父亲病之前，都见过些什么人？”商宗横有意无意地问道。
　　刘宜细细回想了片刻，才答道:“陛下常来东宫抽查课业，林淑妃代掌后宫，常来嘘寒问暖，再有就是东宫几位公爷与湖王、庆王的使者。”
　　“湖王叔？他就藩有十五年了吧。藩王五诏不得随意离开封地，算下来也有十余年没见了。”
　　“是，先太子也这么说过，说日后有机会，请旨允藩王入京团圆。”
　　“父亲仁善，希望这些王叔们多念着点吧。”商宗横目光中的冷厉一闪而逝，如今失去太子这根顶梁柱，若非还有皇帝念着嫡长的香火情，他于东宫的地位早就岌岌可危了，若是那些京外的藩王再来落井下石一番，他的命就不在自己手里了。
　　主仆二人没有再交谈，商宗横正要换身衣裳，就听见门外有内侍报来，说洛阳公主来了。
　　一袭白衫裙的洛阳公主款款而来，秀眉轻蹙，未施粉黛，却走得步步生莲。商宗横看了，忍不住感叹:“都说林淑妃当年是京城第一美人，如今自己这位洛阳姑姑只怕也担得起这个名头，不知日后要便宜那家兔崽子了。”
　　刘宜在一旁听得，也不敢插话，待洛阳公主进来，他极为识趣地带着一众小内侍下去奉茶，殿中唯余商宗横与洛阳公主二人。
　　“你那小师弟跟个夫子似的无趣，你怎么就看上他了？”
　　两人年纪差距不大，幼时常在一起玩，说话也没有那么多繁琐的客套。
　　商宗横坐下，倒了一杯凉茶递过去，说道:“她性子好，不爱说话罢了。姑姑私下见过了？”
　　洛阳公主回想起那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叹道:“她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你把握不住。”
　　凉茶微甜，带着几缕中药的芬芳，在舌尖蔓延，她放下杯子，看商宗横一脸落寞，便问他:“人家一心求道，你何必强求？”
　　说这话，并不全出于对侄儿的宽慰，那样一个淡然灵秀的人，实在不适合皇城这种肮脏地方，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听外祖说过，母亲年轻时恣意潇洒，自打进了宫，整个人都消沉了许多。
　　商宗横并没有接洛阳公主的话，反问道:“听说谢国公家的公子又去了姑姑府前嘘寒问暖？”
　　宁国公府，一门三皇后，在朝中的贵戚身份无人可比，如今的宁国公谢锋膝下无女，不然商宗横见面就该叫外祖，而不是舅公了。
　　当年因为宁国公府无女儿，所以太子妃人选自英国公苏家选了一个女儿，也就是殉情的太子妃。
　　一想到此处，商宗横便忆起京中一个传闻，当年苏家女为了逃婚，独自离家出走，结果落入匪患之手，还是洛阳公主的母亲林淑妃听闻后，单枪匹马闯入匪寨，连杀三十余人，保下了苏氏的清白。
　　林淑妃曾是国朝第一将军，太子少保，魏国公林源的独女，幼承庭训，学的是舞枪弄棒，读的是行军兵法，据说是个不输其父的将才，若不是皇帝青眼相看，这京城不知道谁人降得住这样一位奇女子。
　　身为其女的洛阳公主身上，看不到半分母亲昔年模样，这点倒让商宗横有些可惜。
　　“那谢春颐纠缠姑姑，姑姑就任由他闹吗？”商宗横笑问。
　　洛阳公主瞥了商宗横一眼，这一眼似嗔似怒，她淡淡道:“只不过时候未到罢了，陛下要查诸王在京中的牵扯，还用得到身居户部侍郎的谢国公。”
　　商宗横点头，却见洛阳公主杯中凉茶只喝了半杯，好奇道:“平日姑姑最是贪凉，今天怎么不爱喝了？”
　　凉茶颜色清浅，洛阳公主眼底虽有馋意，却摇了摇头，“太医院的人说我近日体寒，不宜多饮凉茶。”
　　商宗横不再多问，亦明白了几分，便高声喊道:“刘宜，上些热水，加上红糖。”
　　洛阳公主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眉头似乎松动了一些。
　　“姑姑，侄儿有一事，想请您帮忙。”
　　“何事？”洛阳公主神色一顿，问道。
　　商宗横笑了笑:“姑姑何必如此防范，我不会为难你的。”
　　洛阳一脸不信，说道:“五年前，你骗我说要出去玩，结果跑去了静州，害我被父兄平白骂了一顿。”
　　讪笑两声，商宗横尴尬地捎捎头，解释道:“那次是我欠考虑，这次我希望姑姑帮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
　　“说说看。”
　　“我想姑姑帮我将我师弟邀去栖霞山游玩。”
　　“为什么？”洛阳公主好奇道，栖霞山那地方，她倒是常去，母亲喜欢那里，可宫妃是不能随意出宫的，所以她常常替母亲过去，且山中还有一人，是她特地安排在那里的。
　　不明白为何商宗横会提起栖霞山，她心头有种莫名的疑惑与不安，却没有道明。
　　商宗横接过刘宜端来的红糖水，细心放在洛阳公主面前，替她收走了那半碗凉茶，道:“带她看看也好，日后若是她愿意，我想为她在栖霞山上建一处道观，那里清静，又离京不远，总比一直挂单要好，我知她向来不喜欢太过繁华的住处，玄都观虽也是名观，却不适合她。”
　　洛阳公主狐疑地瞥了他一眼，红唇轻抿甜甜的糖水，没有说话。
　　“姑姑带她看一看栖霞山，选一处她心仪的地方，莫说是我要求的，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商宗横道。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