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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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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屿回到住的地方已经是下午六点多,卧室朝阴面,屋子里开足了暖气,许屿仍旧觉得很冷,可能是没吃东西,也可能是其他缘故,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温腾的热气从门沿一倾而出,许屿捂着脸搓了两把,似乎还有些不太清醒,靠着浴室门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嘴角一抹自嘲,心里却像打翻了一缸经年的陈醋,又涩又酸。
他不是没想过和白藏相逢,只是没想到是以如此尴尬的场景相遇,又以十分僵持的状况不欢而散。
他知道白藏是那种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把谁都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他只是从来都不会说,可是不会表达并不代表会少一份痛苦。
时至今日,他都清晰的记得那个夜晚,白藏冷漠的表情和决绝的言辞。
“从此恩断义绝,行如路人,两不相欠。”
许屿走到茶几旁,左手捞过肩上的毛巾擦着滴水的湿发,右手拿起桌上的手机,还没来得及解锁,手机屏幕便亮了。
许屿接通电话,语气柔和问道:“妈,怎么了?”
陈若雪放轻声音:“这周末怎么没有回家呀?”
“这周学校有事。”许屿张嘴就来,熟练地就像已经练习过数百遍的样子,可见平时没少说瞎话。
许屿还怕陈若雪不信,解释道:“快要考试了,给学生整理复习资料,下周就要放元旦了,一放假我立刻就回来。”
要放平时陈若雪肯定会对许屿的话多几分猜疑,自家孩子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不爱说实话的毛病她比谁都清楚,可偏偏这时候她想着自己盘算的事,也没听出许屿言辞里的迟疑。
“好,那就下周一定要回来。”
许屿见自己糊弄过去了,悬着的一颗心从高空平稳地落了下来。他从桌上的盒子里刚抽出一根烟,还没有来得及放到嘴边,电话另一头又传出了声音。
“下周正好趁着你回来的空档,你和——”陈若雪迟疑片刻,打着商量的语气又说:“要不你们约好见一面吧。”
许屿在沙发上换了一个舒服姿势。
陈若雪口中说的见面,是她老同事的朋友的亲戚的女儿,总得来说就是那种别说是八竿子打不着,许屿觉得这种关系就是十八杆子也打不着,可偏偏这种十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大好事就打在了他的头上。
许屿见过几张照片,毋庸置疑是被胁迫看得照片,虽然当时十分敷衍随便看了几眼,可依旧清晰记得对方眼神里的几分张狂。
人不管在哪个阶段都有要干得事,小时候父母逼着你考一份满意的试卷,长大了又逼着你去成家立业,成年后又被子女逼着不停地奋斗着,好像都有人的一生都是这样的。
零碎的插曲从来都只是一时的意外,大体上都是这么中规中矩的,他们都想平平淡淡地跟着别人的路子走,总不至于很辛苦,可是却忘了,跟着别人的步子,只会将自己忘得更快。
许屿无可奈何的说:“妈,要不算了吧,我觉得自己现在一个人过还挺好的。晚几年可能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结婚或者谈恋爱,我再去试试,好吗?”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有自己的想法,这么多年了,其实很多事早就翻篇了,你……”陈若雪顿了顿,鼻尖一酸,红着眼眶,晶莹的泪珠在灯光下摇摇欲坠,“大宝。”
陈若雪喊着许屿的小名。
“妈,”许屿沉下了嗓子,“我在。”
他宁可陈若雪逼迫或者命令他,他最受不了就是他妈这个样子,会让他想起来是他欠了陈若雪的,这辈子也还不清的那种。
十八岁之前他想着人嘛就是要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去做,就算把天捅个窟窿补上不就完事了嘛,可十八岁那年他爸去世了,他才明白什么是责任,什么是身不由己。
有时候他想如果当初没有和白藏在一起,没有被家人撞破,或者说当时自己稍微听话一点,是不是那些意外就不会发生了,他爸就不会去世了。
可哪来得那么多如果啊。
有时候就算是忏悔的机会上天都不舍得施舍你几分。
他没有怪过任何人,可是觉得可能是自己过得太好了,所以老天都嫉妒了,才想出那些招数来考验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而已。
陈若雪柔声说:“有些事儿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其实我们谁呀都没有错,人嘛,总不能老是活在过去吧。”
“妈——”
“去见一面吧,我看人姑娘还挺好的,处处看,要是觉得不适合,当朋友也是挺好的。”
许屿沉默了片刻,说了声“好”。
陈若雪断断续续说了佷多,无非就是让他照顾好自己,一个人住得的时候不要总是点外卖,有时间就回家看看之类的话。
等挂了电话之后,许屿一个人待坐在沙发,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他并不是恋旧的人,可有时候总是在猜想,要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们所有人会不会还和以前一样。
猩红的烟火在灯晕下格外耀眼,许屿从嘴里吐出一团烟雾,又想起医生的叮嘱,觉得自己完全就是自作孽。
熄灭烟火后后知后觉想起白藏为什么会出现的医院?
他记得当时在医院门口等车,不知对方在身后站了多久,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之后,他回头看见了那个数千个风雪夜潜入他梦中的人。
许屿从来都不信缘分这么一说,要换以前会信几分,现在觉得全都是扯淡。
偏偏老有一些非常扯淡的事老是准确无误的落在他的身上。
或许是因为见到白藏的缘故,也或许是自己内心鬼祟,他在这个晚上梦到那些很多以前的事儿。
梦到他们都还在老实验四楼楼梯口的那间教室里,老陈拿着试卷站讲台上进行着批斗,不知是教室的暖气劲太足,还是学生太过于嚣张,以至于大半个教室的学生都呼呼大睡,老陈气得咬牙切齿。
梦到在浓阴下同学们卯着劲骑着自行车洋洋洒洒地冲进校门,级主任一回头看见十几辆自行车横冲直撞,撒腿就在后面直追,嘴里溢出来的骂声都被他们甩到了屁股后面。
梦到他十八岁生日那天把白藏赌在巷子口,借着酒气趴在对方身上,月光照映在小巷深处,巷口的两个少年鼻息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
少年的青涩、热烈仿佛在那一瞬间失了方寸。
许屿半夜惊醒的时候,嘴角还挂着一抹笑,很浅。他喃喃低语:“果然是梦啊!”语气里尽是些遗憾。
许屿一直都觉得自己挺不是东西的,至少在对于白藏的那份喜欢来说,他不敢说“配得上”这三个字。
看了眼手机才发现是凌晨,起床接了一杯水,端着水杯漫无目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想,可能这就是孽缘吧。
一段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的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