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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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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鹅毛大雪仍没有要停息的趋势,医院门口别说是人了,冷得连只鸟都没有。
许屿心里想着,谁没事愿意在这种鬼天气跑出来,除非是有病,而且是不轻的那种。
晃了晃神才发现他拐弯抹角顺带把自己也骂进去了,摇着头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说得也没错。
他确实有病——不过不是神经病。
踏着细碎的雪花,脚底发出轻微的吱吱声,似乎想打破某种过于平静且尴尬的气氛。
走在前面的人也似乎并没有多想和他搭话,埋着头,只顾着脚下的路,不时放缓脚步刻意停留一两秒,像是在等他,可又不像是,毕竟从始至终连头都没回一次。
当他再次顿下步子时,许屿也停下了脚步,不由心想,这么多年没见了,白藏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说话。以前只是不喜欢说话而已,现在可能是不喜欢和他说话。
许屿身体不舒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刚开始他也没怎么在意,只当是熬夜加班,太累了而已。最近身体状况明显不太好,所以他来医院检查。
谁想居然能碰见白藏。
可能他这辈子都没怎么想过会有机会再见到白藏吧。
许屿暗自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是那么紧张:“那个……”
白藏听见他的声音后缓缓回过头来,可能是没想到他会开口和自己说话,眼里划过一丝惊讶,随后掩去了眼里的情绪。
他的眸子稍微有些偏浅,神情平淡,骨子当中带着丝丝的疏离,仅仅是打眼一望,别人都会把他归为不太好相处的一类中。
可是熟了之后会发现他根本不是这样,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而已。
他看向许屿后,并没有开口的打算,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
在长久的沉默后,许屿莫名有一些心虚,想把刚才说出的两个字收回,可他知道覆水难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不是你想要让它消失就能够消失的。
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可以假装什么也没有说过,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然后心安理得继续去过他的生活,可是一旦留了痕迹的事物,不管怎么着,它也总会找个地方刻在上面。
你假装得了,别人假装不了。
白藏等了许久没见他开口,似是耐心消耗完毕,冷淡的问道:“怎么了?”
“没事。”许屿知道自己要是把心里想的说出口,又会惹得对方生气,嘴比脑还快,直轱辘就冒了出来。
说完,又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别扭。
何况现在他们俩人也都不是以前了。
他抿着唇,继续说道:“我想……要不我还是打车回去吧!”
担心自己说得太过于直白,他很浅的笑了两声,他的笑声很干涩,好像并不是他自己发出来的,“你看这天儿,说下雪就下了,开车也不太安全……”
雪花落到两人的肩上,不多时便洇成一片。
许屿还在解释说着,无非是想委婉表露自己可以单独出发,白藏半垂着眼帘,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等许屿说完之后,他才抬眼看向对方,眸光没有任何的感情,罔如陌生人。
漂泊的雪花没有重量,就算是一个呵气的动作,也能改变它们原始的轨迹。
一片雪花荡漾在空中,目光所及之皆是一片通透的白。
今天的雪下得有些急,停留在他的睫毛上,可能是贪恋他的体温,也没融化开来,就那么小小的一片似天鹅的绒毛。
白藏的手从黑色大衣口袋里掏出来,慢慢伸了过来,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看着他的动作许屿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不是躲开,而是看着那双手出了神。
白藏以前很怕冷的,像这种下雪天一定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就算是不下雪天也会戴手套,以前他无意间也问过。
“怎么总把自己捂这么严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没过过冬呢?”
白藏会扑闪着睫毛,冰冷的表情划过一丝无语。
他看出白藏不愿意回答,总能敏捷地扯开话题。不过下次看见白藏武装十足的样子,他还是会再提几句。他这人就这样,喜欢揪着一个问题往透彻里弄,弄不清就会有点郁闷,郁闷完之后就又开始问。
白藏对什么都好像不太在乎。
后来白藏可能是被他问烦了,蹙起眉无可奈何说道:“我怕冷。”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怕冷,当然,许屿也能看得出来。
可是看出是一回事,被他说出来就又是一回事,许屿愣了愣,放低声调:“这么大人了,还怕冷?”
虽然他嘴上听着像是调侃,其实就挺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他知道白藏怕的不是冷,只是怕冬天而已,怕一不留神寒冬就随意的夺去那些向往生机的人最后一条的活路。
尤其是亲眼看见过一切的他,可能从骨子里都是畏惧,所以他总是把自己捂的严实,可能他觉得这么做起码能抵御几分刺骨的寒冬。
这都是好些年以前的事了,许屿很少会想起,时间旧了,就连自己都以为已经忘记了,可再次回想起,才发现记忆是不会骗人的。
许屿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白藏伸过的手,已然没有当初那个熟悉的手套,可能是再冷的寒冬身边已经有了热烈的人,所以便觉得这个冬天好像也并不怎么冷了。
他看着对方的举动,落了几分猜测。
慢慢向前摸索的手突地僵在半空,像是指尖接触到什么障碍物似的,停滞不前。
白藏忽然意识这种行为对于现在的两人来说,并不是很合适。
而后,许屿亲眼看着那双手指慢慢蜷曲着,收了回去,似是并没有发生过一切,白藏微微仰了仰头,克制着自己某种不可明说的情绪,许屿已经化成小扑朔着睫毛,抬手拂去小小的雪花,指尖顿觉微凉。
他顺着白藏的视线看了过去,车上覆了层薄薄的雪花儿,可车底却是一片阴影,想来是在大雪来临之前,白藏就将它停在这儿,或者说更早以前。
白藏微微垂眸,似是想到对方刚说的话,问道:“不想坐我车?”明明是个问句,可他却说得十分笃定,就像是即使许屿什么话也不说,他也能猜出几分。
他的脸上像是晕上一丝怒火,转瞬即逝,许屿也不好多说什么,站在原地思考接下来的行动时,眼前的人转身,迈着步子想前走去。
许屿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想不到这么多年不见了,好不容易碰到个面儿,自己却又惹对方生气。可能下次见面白藏说不定会直接假装没看见,从自己的身边直接离开。
或许是太久没有见过了,只打了个照面,自己便期待下次的相遇了。
也可能不会有下次了吧?
要是彼此有意避免,就算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可能见不到,何况他们现在的情况就算在一个屋檐下,白藏也未必愿意见他。
其实白藏只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心里积攒了多年的脏话,现在想一股脑骂出来。
可要真能骂出口来,那就不是白藏了。
白藏回头凝视着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发话道:“这么不愿意上我的车,这么不喜欢我,当初何必装得那么深情呢?”
“也对,反正是假的,最后你还是抛下了我……”
“我没。”许屿急着打断了白藏的话,血液似乎凝结成块,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指揉捏的稀碎,疼痛蔓延至全身的骨骼。
没有这样的,他没有不喜欢。
可他的反驳在白藏眼里显得十分苍白,可笑。
“是吗?”白藏反问道,“真没看出来?”语气带着自嘲,像是真的在深究他所说的话。
“白藏。”许屿沉着嗓音,仅仅是这两个字也能让白藏保持了沉默。
是啊,白藏心里苦笑了一声,他们回不去了,不光是称呼,横着岁月那条幽深的沟壑,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努力,都迈不过去的。
这一刻,他像是认清了现实。
自欺欺人也要有个度,许屿不再是以前的许屿了,他也不是以前的阿藏了。他们之间就想是断了线的风筝,这辈子可能也找不回了。
可是那种明明就在眼前,却不能触及的心痛,远比遗失还要痛上千倍,上万倍。
找不回来可以安慰自己说,遗失的风筝可能去迷恋远处的风景,一时忘了返程的道路,可在眼前却只能远观的风筝,当你把握不住它的风向时,它就像是一个背叛者,与你背道相驰。
白藏从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似是妥协。
还没等许屿反应过来,就看到白藏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攥在手里,白藏的声音再次落下:“许先生要是不愿意坐我的车,那就算了吧。”
许先生?
许屿紧扣着这三个字眼,直到明白过来周围并没有其他人,这个称呼是在说他。这是第一次从白藏嘴里听到对自己的新称呼。
雪花似乎融进了血液中,随着它的运输,蔓延着全身各处。
他向来知道白藏有点毒舌,可没想过他竟能用这种方式让他痛苦。
白藏已经走到车边,钻进了车里,却并没有着急离开。
许屿猜白藏只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会,并没有多余的想法留在他的身上,毕竟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他在雪地里站了很久,其实也并没有多久,只是等到白藏再次从他的眼前消失,好像旧梦重来,结局却并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