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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访客 ...

  •   高星烛这样喝酒还是难受了一阵子,上楼就吐了,吐完出来见到陈益迁真的睡着了,好一阵惊奇,甚至有心去拨弄她一下,想确认她不是晕过去了。
      陈益迁真的睡了,谁说揣着痛就不能入眠呢,只要大脑够放松,睡意就能不请自来。不过是整夜整夜的梦里都在与疼痛抗衡。这与醒着疼有本质上的不同,首先你不会为失眠而忧虑,因为事实层面上,还是睡着了。其次,睡着了,不论梦里多疲惫,多多少少还能畜养一些精神的。不吃饭还可以打葡萄糖,不睡觉绝对是死定了。
      高星烛在陈益迁的床边坐下,借着微弱的廊灯细细端详起来。早就看她骨相极好,耳后巨鳌直延脑后,能文能武之象。耳珠朝口,更是财寿晚福的绝佳面相。也不知是什么晦气际遇能把人折磨成这副模样。难不成真有什么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之说?
      高星烛伸出手帮她抚平白日里不肯在人前拧紧的眉锁,又擦了额上细汗,才回到自己的床上做起春秋大梦来。人的悲喜向来不相通,每个人承受也不尽相同,都是命。
      但再不相通的悲喜,对上上班这件事,大抵上都能通了。再怎么折腾到半夜,该起床还是要滚起来,也都是命,刍狗命。
      高星烛从卫生间出来,陈益迁竟然都坐在床上讲起工作电话了。
      “嗯,行,那你带上公章,我在蓝松路等你。”
      “好。”
      挂了电话。陈益迁看了高星烛一眼,打开手机钉钉,“我早上不回公司,现在过你的辞职申请,你自己回去和项目经理做交接。我就不管……”
      话还没说完,撰着手机的那只手腕又被人捉了。高星烛把陈益迁的手机扯到眼前,自己给自己批了,“拒绝”。
      学着陈益迁昨夜的模样,高星烛说,“怎么作死不是作呢。”
      “你是认真的么?”陈益迁站了起来想要平视高星烛的眼睛,左腹却是一下猛抽,胃仿佛被什么力量狠狠向后一扯,左腿上的气力立时散在空气中,膝头直砸在地上。
      高星烛愣了愣,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大笑出来:“真的真的,你不用行这么大礼的。”
      陈益迁:“…………”
      憋着笑,把人扶起来,“我先去公司了,你自己能行吧?”能不能行的都得行,不过随口一问。
      陈益迁冷冷一句:“滚快点。”脏话都出来了。
      高星烛麻溜的滚到了门口,又听到一声“下午三点,来办公室找我。”
      门声一响,陈益迁按着心口又滑坐回地上,心脏抽痛,从前胸痛到后背,不断往复。太在意了,一时间扰了心绪。
      记忆丝丝缕缕往上翻涌,天台坠亡的人,落地时迸发出的巨大声响,头骨摔的稀烂,红白混杂,最终只剩下泥土的黑。亲手将他的肝脏捧回尸体旁,温热的手感与粘稠的血……
      胃再一次狠狠一拧,尖锐的痛感终止了工作记忆的信息加工,挣扎着扯过垃圾桶干呕,什么也没吐出来,腹中空空如也,干的连滴水都没有,却止也止不住这神经性的动作,强行忍着,憋到眼睛充血,舌根发麻,本还潮湿着的衣衫彻底湿透沾在弓着的背上,胸前的汗水更是开了闸一直流到裤腰。
      陈益迁常常无法分辨,胃里这时不时传来的剧痛,倒底是想杀死自己,还是想帮助她终止掉那些能够杀死她的情绪,每一次痛到视线与听觉都模糊了,世界仿佛渐行渐远的时候,那些该死的记忆与情绪也会跟着消退。心里就只剩下灵魂深处还掐着的那一星半点信念:“哪怕多活一天,都不能白白活着。”
      跌跌撞撞去洗了把脸,拎起包,回家洗澡换衣服。冷风吹在汗湿的衣衫上,带走了身体仅存的一点余温,痛更甚了,人却也清醒许多。
      下午三点,高星烛如约敲开了陈益迁办公室的门。
      陈益迁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行地址。一个礼盒装的奶粉,一共四罐。
      “直接报外出。”
      “你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的吗?”高星烛问。
      “你要是回来还有疑问,再问我吧。最好没有,我没力气解释这件事。”陈益迁皱皱眉,扶着额头说。
      地址是榕城老城区的一处安置房,开门的是个男人,三十出头的模样,却盲了一双眼。
      报了陈益迁的名字,男人退开步子,高星烛进了屋,自行将礼物放在桌上。屋子不大,收拾的很整洁,没有多余的杂物,很方便一个盲人生活居住。
      “她这些年还好吗?”男人问。
      “我猜很糟。”高星烛心道,我鬼知道。
      “你觉得和我比,她过的如何?”男人又问。
      “她比你有钱,你比她有心。”高星烛说。
      男人笑了,动作纯熟的给高星烛倒了一杯水,没漏一滴。“你来是想知道什么?”
      “所有的事。我猜你们有一个共同的秘密,显然它有些久远了。”
      “益迁母亲早逝,父亲坐牢终身监禁。爷爷也不知道是受了刺激还是本来如此,情绪一直不稳定,好的时候对她挺好的,不好的时候她连家都不敢回。听说常常躲在夫妻榕下,一坐一夜。饥一顿饱一顿的,人就长的小点。性格独,父母又是那样的情况,常常被欺负。不知她怎么认识的陶洋,陶洋会武,省队的,她赖着人家要拜师,用陶洋本人的话来说,像个黏在手上的鼻涕虫,甩也甩不掉。后来能一打十了,就再没人招惹她了。”
      “陶洋后来读了王秩的研究生,是我们师兄。益迁也跟着他,我认识他们也是读研的时候。导师嘛,总有这样那样的活分配下来,校内校外的,我们也没觉得有什么。最早发现不对的是益迁,那家伙人情冷暖见得多,看人看物没人比她更准了。她说的委婉,说王秩可能是开了个非法的制药厂。但其实就是在制毒。陶洋本身对益迁就有点我家孩子说啥都是对的那种'傻爹滤镜',就让我们注意收集信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没有人意识到这里面的风险。”
      “直到陶洋先出了事。高坠,摔成了一摊血泥,内脏都弹飞出去了,那场面一言难尽。警察说没有打斗痕迹,他自己磕了药,不是自杀,就是意外。那之后,陆陆续续的有同门出事,我这眼睛也是,实验药剂纯度有差,被扑上来的蒸汽烧瞎的。但也不是所有参与调查的同门都出事了,可能是我们露了马脚。出事的自然退了,没出事的也陆续毕业或者退学,这事儿就没人再敢提了。”
      “陶洋死后,益迁失踪了好一阵子,我就一直都没有她的消息了。”
      高星烛问:“她没再联系过你吗?”
      “有时候会有陌生的名字汇款给我,我猜,只有她了。有人持着她本人的名字上门来找我,坦白说,我也十分意外。”男人笑笑。
      “她现在在王教授手底下的一家公司,主管大小事务。”高星烛主动讲了陈益迁的事情。
      “我猜也是,只有她不肯退。”男人叹了口气,“你会来,我想她是到了羽翼丰满的时候了。当年我们太轻率了,证据不足就报了警,查出来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没能将恶人绳之以法,还害了自己一辈子。”
      男人站起身来从衣柜深处摸出一个文件袋来,又从桌上的糖果盒里摸出来一粒奶糖递给高星烛:“带给她。”
      “证物?”
      “她就是来要这个的。”男人说着摸索着去拆桌上的奶粉礼盒,包装盒一扯到底,里面掉出来几摞人民币,把钱推回给高星烛,“东西我收了,钱,我想她会更需要,等成事了,让这混丫头来看看我这残废师兄,还怪想她的。”
      高星烛挑挑眉,眼盲心不盲,这世间瞪着大眼睛的真瞎子太多了,到底谁才是残疾人。
      高星烛要走了,男人却突然问:“你觉得她让你来,是因为信任吗?”
      信任个鬼,根本不熟,能不打架就谢天谢地了。高星烛很快明白男人话里有话,不论他看不看的到,还是恭敬的作了个揖,“请您指点。”
      “益迁期人太浅不肯交托信任,什么难事都想自己担了。但人力终有穷,何况是一人之力,再大的本事也难免疏漏。你极像陶洋,但不要步陶洋的后尘,不能什么事都听之任之。”
      “多谢。”高星烛也没想到,这次作到的死,是真的会死。
      “会再见的。”男人说完,关上了门。
      高星烛在门口站了许久才缓过神来,背脊上惊得微微汗湿了,感觉自己今儿是来“拜会”了一位半仙,要么怎么古代神算子都瞎子,老天灭了你一双相眼,开了你一只心眼。
      五点过了,高星烛不打算再回公司,知道陈益迁家就在朗晟附近,索性把人约去了夫妻榕公园。高星烛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你求助,我接了,双方总要拿出点诚意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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