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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局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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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茶杯被倒扣在八仙桌上,花琊将它们分作两边,一边一只,另一边有两只。
她指着两只之一的杯子,说:“主人,现在你为了吸引这一位的注意,直接惹上了对面那条毒狼,这值得吗?”
唐菲喝了口茶,瞧一眼那单独扣在另一边的杯子,微哂笑。
在外人看来,她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杀了翼王府那么多爪牙,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很不知所谓吧。
花琊还在纳闷,道:“这位令狐氏的长公主是救过主人的命吗?”不然她怎么如此卖力?
唐菲继续饮茶,轻飘飘道:“没有。”
她没救过她的命,但有人救过她的命。
“那主人这么费尽心思地救她,想引起她的注意,让她来主动寻你,到底目的为何啊?”花琊不解。
“如今这玉京城中三方鼎立,可说是针插不入,水泼不进,没有这位长公主作契机,我又怎么能入局呢?”唐菲抬了眼。
“入局?”花琊道,“主人入局做什么?”
唐菲眼神凉得似水,淡笑道:“救一个人。”
花琊心思蠢动,那点儿吃瓜的想法又浮起来了。
她道:“救谁啊?”
令狐瞻那是什么级别的存在?为了救这个人而惹上他,也许目的不成,连小命都得留下来。
花琊暗自盘算,觉得我方胜算实在不高,却见唐菲屈指在她面前的桌上敲了敲,花尸老祖回神,只听这一位沉声说:“你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但我警告你,你只有一次机会,一旦让我察觉到你对我有害无利,先死的人绝不是我,一定是你。”
花琊干笑了两声,皮肉僵硬得好似快有干粉簌簌而下了。
救谁呢?自然是救一个在世人眼里微不足道的人了。
在那些翻云覆雨的大人物看来,她简直不值一哂,却是横在唐菲心里的一根刺,深深扎进肉里。
旁人不主动提的时候,看起来似乎不存在,一旦提起,心口那处若隐若现的痛感便提醒着她,这道伤口不是能轻易忽视的。
唐菲也想过,也许她早就死了。
天照阁把她带回去之后就一刀杀了,或者重刑拷打之下问不出来什么,恼羞成怒杀人,又或者问出来了什么,但她一个毫无任何身家背景的婢女,是死是活也根本影响不了局势,那些人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杀了她都不稀奇。
毕竟,谁能想到还会有人记挂着她,来为她报仇呢?
只是,当一切还停留在自己的揣测,没有确定为现实的时候,她不愿意默认傅容就这么死了。
总得有个人来告诉她,傅容究竟为谁所杀吧……
唐菲将象征令狐姹罗的那只茶杯移开,这才是三方鼎立之势。
“慕容雪鸿与她的关系没有你想的那么紧密,否则翼王府的人不会明目张胆地下手,而她要杀翼王,也不会来打我的主意了。”
“好吧。”花琊承认她说得对,“但是……救出这个人之后呢?接下来要干什么?”
唐菲阖眼,心绪有些恍惚,找到傅容之后么?
的确,若她当真还活着,她该怎么办呢?
告诉她,小鱼儿已经不在人世了吗?还是就像对舅父舅母那样直接认下来呢?
唐菲握杯的动作一紧,抬眼向上瞥去,那是屋脊的走向。
她说:“来了。”
一主一仆默契地分退,琉璃瓦狠砸下来,直接把那张八仙桌砸得支离破碎!
唐菲游刃有余地握住剑柄,指节逐渐收拢,落地滚身的人一拳打了过来。
风势倏地骤停,却是她一掌抵住了面前的铁拳。
腕上使力,唐菲生生将这一拳自眼前移开了。
双腿横扫,来人抬踹而起,借后撤之势游上墙壁,抢步打了个转,再度攻向唐菲。
不平出鞘,她抬脚踹在那人脸上,剑光扫了无数个圆,正好横在他肩上,顺势一划,刺啦的血线已溅向天际!
“琅、嬛……”那人徒劳地去捂喉间的伤口,已然明白为何自己纵横江湖半生,却折在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
他艰难地说:你……”你究竟是谁?
但这句话来不及说完,他就已睁眼倒了下去。
此时,唐菲忽地矮身,单手在地上一撑,身子便以手臂为轴,贴地横扫了一圈,旁观的花琊不知所以,却见那空无一物的地方仿佛生出了什么阻碍。
攻势掠至对方下盘之后,唐菲趁势跃起,五指成抓,竟从虚空中抓出了一道人影!
五指罩住他的面门,她直接狠掼下去。
“你……”
骨骼支离破碎的声音在此刻显得那么清晰,连偶然一顿的喘息声都成了背景音,这位擅于隐身的术法高手寸寸呕出漫涌的鲜血——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露了行迹?明明,明明……
唐菲游魂般贴近了他的耳边,幽幽道:“你是不是以为,没人能察觉得了空气中的风势走向啊?”脚下用力,错开了他的喉骨。
“你露馅了……”她毫无表情地补充。
下手这么干脆利落,花琊狐疑道:“不留个活口问问吗?”
唐菲随意踢开尸体,道:“没什么可问的,除了翼王府的爪牙,不太可能是其他人。”
花琊想把这两人的身体炼成尸傀,又故作矜持,随口找起了话题。
“那不一定,万一是那位公主殿下派人来试探你呢……”
唐菲讽笑了一声,道:“她若是有这样的高手可用,就不必在翼王府的寿宴上让一名舞姬动手了。”
那一晚,她远远旁观了刺杀的全过程,因担心靠得太近可能会被慕容雪鸿或其他高手发现,她听不清谈话的细节,但大体上的事还是明了的。
慕容雪鸿确实艳福不浅,一边跟李荻“相爱相杀”,一边跟令狐姹罗不清不楚,还有个傅沉鱼对他痴心不悔,这人还真是得天独厚,半点不吃亏啊!
刺杀失败的消息传到令狐瞻耳里的时候,他那狼一般威严的眼神沉下来,便多了几分狠毒的意味。
死几条能咬人的狗倒无足轻重,但是……琅嬛元典?
这东西要么出自无相剑宫,要么出自花神谷,但不论是哪一方,都跟一个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忍不住思忖——
难道,那女子竟然是栖霞山庄的人吗?
令狐瞻根本不将自己的这对子侄放在眼里,他忌惮的,从来都是慕容雪鸿的态度。
他知道这个男人有争衡天下之心,但之前不是相安无事吗?
莫非慕容雪鸿有意插手,保下这对姐弟,通过迎娶令狐姹罗的方式来跟自己作对?
若是他亲自下场,那事情可就非一般的棘手了。
而在另一头,栖霞山庄的耳目也将烟波楼中的动静呈报了慕容雪鸿。
令狐姹罗遇刺,却为人所救的消息他当晚就已知晓,料想以那老匹夫的睚眦必报之心,怕是不会放过此人,果不其然——
“战况如何?”
他一袭黑衣,凛然伫立庭中,一张冷峻的脸上并无几多情绪。
属下回禀道:“死了。”
慕容雪鸿耐人寻味道:“那人死了?”
“不,是派去的杀手都死了。”
“哦?”他微挑眉,面上闪过转瞬即逝的惊讶。
到底是翼王府三番两次的轻敌,还是此人当真有如此修为,能将玉京城的局势搅得翻天覆地?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虽然……”花琊把嘴边的恭维话咽了回去,瞧瞧屋顶和这一室的狼藉,目瞪口呆,“但是……这些损失都得算在我们头上么?”
她肉痛不已,有人比她更肉痛,几乎是在捶胸顿足了。
老板娘提着个小算盘拨得叮当响,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花琊不忍去听,那一定是她承受不了的代价。
唐菲主动说:“抱歉,损失的东西我们会如数赔偿的。”
花琊连忙摆手,恨不得光速撇清关系:“我不行!我没钱赔的!”
唐菲在老板娘怀疑她想赖账的目光下,难得扯出了个表情,将人请了出去。
刚把门关上,转过身来,她就变了面色,视线轻扫一眼,落在花琊那张死人脸上。
“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花琊见势不妙,怂了吧唧地钻进炼魂幡里,嘀咕道:“我又没说谎,是真的没钱嘛……”
“那你还敢撺掇我住在这烟波楼里?”
花琊心说,我赔不起,但你赔得起啊。
假如她还有那个胆子继续还嘴的话。
第二天一早,唐菲起床下楼用饭,本以为看不到老板娘的好脸色,她却喜笑颜开地告诉她,厨子回来了,客人都不必再到外面去吃了,楼中就可以正常供应饭食。
唐菲却道:“姐姐,你这烟波楼装饰得如此堂皇,我若要赔你的东西,可就吃不起这楼中的饭了。”
老板娘把账本一推,按着她在临窗的位置坐下,又招呼小二上了一桌子好菜,并殷勤地问她喝不喝酒,大有她一点头,马上把自家的名酿拿出来的架势。
这个前后对比的态度太反常了,唐菲立马嗅到了一点不寻常的气息,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老板娘满脸喜色,道:“妹子别担心,你在我这烟波楼中的一切用度都被人包下了,那些砸坏的东西也不要你赔了,你呀……就把这颗心安安稳稳地放进肚子里吧!”
唐菲心里已有了答案,仍明知故问:“谁这么好心?”
“还能有谁,长公主呗!”老板娘道,“前日她遇刺,说是你救驾有功,要重重赏你呢!”
她凑到唐菲耳边,像模像样地说:“妹子啊,既然你有这样的本事和际遇,就别成天老想着慕容公子了,先给自己挣个前程要紧!”
唐菲颔首而笑,并不反驳:“多谢姐姐记挂。”
老板娘哼着小曲儿自去忙了。
炼魂幡里,花琊幽幽地说:“主人现在是出名了,各方的焦点都在你身上了。”
她不置可否:“你想说什么?”
“想问下一步干什么。”花琊老实回答。
“急什么?”她嗅了嗅茶香,然后说,“安坐不动,自会有人来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