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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疑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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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遇安坐在轮椅上,握扇的手一顿,六幺狐疑的目光递来,当即道:“怎么了?”
她可太知道这个人的德性了,一旦他露出这样的神情,绝对有事发生。
是谁出事了?
六幺忽然想起来什么,警惕道:“丹晨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君遇眼神幽微,反问道:“你说呢?”
“我一个没看住,他就跑了?”来不及捶胸顿足,六幺已经开始碎碎念了,“肯定是在无明灭境里出事了,我知道……我就知道……”
“你去救他!”她忽地扒住轮椅不放,可怜兮兮地望着这个人。
君遇不为所动,只道:“我事先已经打过招呼了,一个个非要进去,事到临头了来找我,我有什么办法?”
“你没有办法?”六幺一下子火来了,只差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了,“那破地方不就是你的真身所化?你现在说你没有办法,鬼信啊!”
她继续横挑鼻子竖挑眼,狞脸道:“你就是不想动对吧?到时候姑奶奶拆了你这轮椅,看你动不动!”
君遇貌似后知后觉,忽然说:“所以就算没有丹晨这一茬,那唐姑娘进去的时候,你就打算用这一招对付我了?”
六幺当然否认,但不妨碍君遇放下银绣铁骨扇,两手交握,一副发言之前酝酿情绪的样子。
然而他还没有开始发作,下一刻便皱了眉,直接化光而去。
遁光都飞出老远了,六幺才反应过来。
完了,姓君的这么上赶着,情况一定糟糕透顶了……
不过转瞬的时间,君遇便一手拎一个,好歹是把人全须全尾地带回来了。
六幺当场就愣住了。
她虽然长不大,却陪伴了丹晨长大,好好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怎么就这副油尽灯枯之象了呢?
君遇没有理会六幺,将两人一个放在床上,一个置于临窗的榻上,惯常捏在手里的银绣铁骨扇也被他别在了身后。
“这小子的气海空了。”
六幺完全无法理解,喃喃道:“什么意思?他的一身修为去哪了?”
君遇瞥了另一边的唐菲一眼,目光不言而喻。
罗汉床上,丹晨散着长发,双目紧闭,那比花瓣还娇艳的嘴唇已有枯萎之势。
君遇冷眼旁观,抬手运掌,一股沛然灵气灌入少年空荡荡的气海之内,直接以最简单,也是最耗费心力的方式逆向阻止其真气的流失。
丹晨又呛出了一口血,余光窥见君遇一言不发地为自己输送修为,却不急着解释什么,而是拖着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力气,轻声道:“不是她的错,不要怪她……”
君遇久违地感到了一阵心烦,不愿意开口。
丹晨还在说:“是我自己……我自己……”
君遇凉凉地说:“你再耽搁一下,也许我真的会迁怒她。”
此刻室内静谧无边,连向来聒噪的六幺都不吭声了。
丹晨颓然地躺着,视线瞥见那一抹墨绿衣衫,身体疲累,心中却诡异的平静。
这是他自己预料到的结果,代价便该由他自己来承担,与天无尤,更怨不到什么人身上。
他方才为什么没有一瞬间杀她自保呢?
丹晨忽然就明白了。
在谷口的时候,在她深陷阵法、困于梦魇之中,却仍然倔强地拥有生的希望的时候,在她故意吓他,说要吐他身上,之后又故作冷漠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她了。
在他从未注意到小六也是个女孩子,却对着她红脸的时候,在他想为她拂去眉间皱痕的时候。
只是那时候他还不知道。
少年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那笑声牵动伤势,引发了更多的呛血,他却觉得异常坦荡,仿佛终于确定了一件悬而未决的事。
唐菲悠悠醒转时,一切已然平静下来,外间天色灰蒙蒙的,分不清到底是清晨还是傍晚。
她见君遇的轮椅停在丹晨床前,隐隐能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哑得厉害,“……他怎么了?”
君遇没什么情绪地说:“你还是先担心下自己吧。”
天光透过一线窗缝照进来,唐菲撑榻起身,迟疑地伸手,来回打量自己,暂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那是因为你此刻的心绪还算平静。”君遇道,“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以天衍牵机术施针放气只是缓兵之计,若再有外力侵体,反噬将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唐菲默然。
君遇道:“丹晨保住了三成功体,休养几十年也就恢复了……可你若控制不住情绪,心海激荡,我也救不了你。”
唐菲深吸气,压抑住心海那阵冲动,缓缓地呼了出去。
她说:“我不明白……”
君遇微掀眼皮,淡淡道:“你不必明白。他怎么做是他的事,你怎么抉择是你的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但我提醒你——”他语调低沉,“以你现在的情况,不修炼般若无相心诀几乎不可能保住性命。”
唐菲站起身,嘴唇轻颤着,这副身躯的眉眼本就柔弱,越发显得她摇摇欲坠了。
可她本身又拥有极强的生命力,像缝隙里挤出来的一颗杂草似的,柔弱,却也坚韧。
她望着未醒的丹晨,想到不久之前,自己还信誓旦旦地以为,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像师尊那样心甘情愿为自己牺牲的人了。
可是……
借拢发的动作,她无声拭去了眼角的湿痕。
这种感觉挺难过的。
她没有资格谈感情,所以一眼望去看到结果,当下的每一刻都带着滑稽。
“我这就走。”唐菲嘴唇开合,“还请先生替我向他告辞,就说……就说是我欠他一个人情。”
她的语气渺若云烟,仿若身在五里雾中——
“也许,他在这谷内待得太久了,他想要的是爱,是爱一个人与被一个人爱的感觉,而非是某个具体的人,这个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其他人。”
“他的飞蛾扑火并无所谓那火是为谁燃起的,只是一昧地冲过去,又或者,是你们魔族生来就有自毁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