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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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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规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痛,钻心的痛,身体的每一寸骨肉都在叫嚣,痛得他动弹不得,甚至有点喘不上气。
可是,眼前陌生的床顶和一张大饼脸还是让他无法视而不见。子规看了会儿那脸上有点傻气的眼睛,终于攒足力气动了动嘴皮子,他以为自己发出声音了,然而并没有,所以那张大饼脸还是傻愣愣地看着他。
子规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就觉得渴,感觉嗓子要冒烟了,想喝点水,可是眼前的傻子没有任何反应,要不是他眼皮子会动,真让人以为是个木头人。
“看什么呢,二柱?”
有个声音传来,子规以为这下有救了,谁知傻子只说了句“他眼又睁开了”就没下文了,而说话的那人竟然也不过来看看,在子规看不见的地方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干什么。
子规无奈地闭上眼,破罐子破摔地想渴死算了,赶紧死,要么迟早也得疼死。
“三当家,他刚刚又睁眼了。”听声音,大饼脸傻子好像退开了。
“嗯!”随着这个回答,有脚步声慢慢靠近,那步伐听着就矫健有力。
子规再次睁开了眼,不为那脚步声,而是那短促一个字:嗯!仿佛从丹田发出,又好像只是个鼻音,却如一道雷声刺破他的耳膜,甚至灵魂深处都被震动。
男人身型高大健硕,棱角分明的脸英挺冷峻,这种让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的人子规发誓从没见过。可是,他又觉得男人身上的气息很熟悉,那是一种既冷酷又温柔,既理智又深情的矛盾,令他心动眷恋,也让他有些莫名的心酸不甘。
男人转身离开,子规却怎么也移不开目光,哪怕动一下就痛得要命,还是转头跟随着他的背影紧盯着他,然后就看见男人倒了杯水再次过来,什么话也没说,小心地托起他的头,把杯口凑到他嘴边。
有力的臂弯,结实的胸膛。这一瞬间,子规像吸了鸦片似的,身体再也感受不到疼痛,只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好像渴望已久,好像这是他的归宿,有着令他放松的心安。
青龙也有相似的感受,再次触碰让他确定自己就是想要这个人。
之前抱了两次,两次青龙都有不想放手的感觉。在他奄奄一息时,青龙觉得他要死就得死在自己怀里;他疯狂挣扎时,青龙恨不得自己替他承受疼痛,仿佛自己的心突然开了个洞,只有他才能填满,仿佛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将他拥在怀中。
“三当家,水,水洒了。”二柱见俩人一动不动,忍不住提醒他们,而之前就在屋里的侯夫子早已不动声色地观察起来。
伤口发炎,高烧不退,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硬生生挺了过来,连对自己医术很自信的侯夫子都觉得是个奇迹。
然而,更令他不解的是这几日青龙白天办事,晚上竟然衣不解带地看护那人,而且经常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人看。
不是不认识吗?这会儿俩人一照面却都跟中邪似的挪不开目光。要说没什么隐情,侯夫子是不信的。
毕竟身受重伤,且刚刚清醒,子规喝完水就耗尽精力,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再次醒来后,除了之前看见的床顶和大饼脸二柱,子规也见到了小胡子二当家侯夫子,而曾经喂他喝水的男人却没有出现。
几天过去,男人依旧连个人影都没有,要不是二柱告诉他那是他们三当家,子规真怀疑那个人是不是根本不存在,只是他稀里糊涂的做梦而已。
“二柱,把桌上剪刀拿过来。”侯夫子要给子规换药,二柱手遮着眼不敢看,挪着步子摸到床角,放下剪刀就跑了。
不仅二柱怕,子规也怕得要死,因为实在太疼了,每次他都恨不得一口气憋死算了。
这么多天,子规再迟钝也知道自己伤情如何。左边肋骨断了两根,让他每喘一口气就疼,不过相比下半身,他的上半身可谓是完整无缺。
一开始,子规也不愿相信,但忍着疼来回轻轻摸了几遍后,他不得不接受现实。侯夫子也很负责任的把实情详细地告诉他。
被带回寨里时,子规的两条小腿已经没了,看伤口是炸药炸的。倒霉的大腿又受到巨石的撞击压迫,右腿尤其厉害,最后只得齐根截去,左腿好点,但也只剩半截。
另外,他的骨盆也有多处骨折,右侧髋骨被侯夫子取了一小块碎骨出来,按侯夫子的说法影响不大,顶多就是将来坐久了不舒服,讲究的话在屁股下垫个垫子得了。
腿都没了,谁还在意屁股那点小事,所以子规也没往心里去。
好不容易换完药,子规疼得虚脱了,一身冷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虽然你不是我们寨里的人,但我给你用的药是最好的,而且这药全是我们兄弟拿命换来的,你可不能白用啊。”侯夫子才不管子规疼不疼,有没有精力听他说,反正他不能做赔本生意,“干你们那行的,钱肯定没少赚,当然,古董也行……”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子规觉得侯夫子要钱天经地义,只是一提起钱他心里就升腾起一口恶气,想杀人。
他的腿怎么没的?炸药炸的。
炸药哪来的?他的钱买的。
他自己去买的?不!那群被炸死的王八羔子买的!
“药钱我出,他的所有开销都算我的。”青龙总算是出现了。
子规一听到声音就来了精神,可是看到人后,又变得傻傻的,张着嘴目光呆滞就像魂被摄了一般。
侯夫子瞥了下又对上眼的俩人,笑得很贼地说:“回来了,老三,这趟辛苦了。”收拾好药箱,他拍了拍青龙就出去了,好心地给俩人留点空间。
疼痛渐渐拉回子规的神思,他觉得真是见鬼了,怎么像个八辈子没见过男人的女人,一见到这个人就馋得错不开眼,总也看不够。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冷静一下,说:“钱我现在没有,但古董还是有几件拿得出手的……”
“坟里刨出来的东西不吉利。”青龙把暖水壶里剩的温水倒进盆里,端到床前,拿毛巾给子规擦拭脸上的汗。
上次喂水时,自己刚清醒,又渴得要命,就没有多想,这会儿,即使知道男人是谁,俩人还是不认识,所以子规受宠若惊,第一反应就是躲避,结果牵扯了身上的伤,痛得他龇牙咧嘴,气哼哼地说:“什么坟里刨出来的,谁跟你说我的东西是坟里刨出来的!”
“你不是土夫子吗?”青龙表情淡定,不紧不慢地擦拭子规的额头鬓角,手指状似无意地拂过他眼尾的那颗痣,心里轻颤了一下。
“你才是土夫子!”子规觉得这简直是侮辱他,抬手就要拍开挡在眼前的大手,却嗷得一声痛叫着捂住胸口,一口气差点没倒过来。
青龙嘴角微扬,向来冷冰冰的脸露出一丝微笑又很快隐去,动作颇为温柔地托起子规的手给他擦拭,心想这人可能真不是土夫子,手上一点茧子都没有,细皮嫩肉的,怪好看。
子规被擦得心里怦怦跳,更是喘不上气,却没有把手抽回来,因为有种舍不得的感觉,甚至想与青龙十指相扣。
中邪了,真是中邪了!这个男人肯定是妖孽!子规腹诽着,不停地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青龙擦上瘾似的,很顺手地去解子规的衣扣,吓得子规一把抓紧领口,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不用,擦,可,可以了,这样就好,谢谢。”
青龙又笑了下,把水端去倒掉后,回来看到床上的人脸颊微微泛红,心神突然有点恍惚。他定了定神,问:“真不是土夫子?那为什么去挖坟?”
“挖坟?我吃饱了撑的去挖坟!你上河阳县打听打听,别说一般人家,就是那些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叫声‘先生’。”子规觉得青龙实在是看扁他,一脸的不服气。
河阳县离这不算远,比青石镇大得多。各方势力都想染指,却又没本事独占,互相牵制之下,那里就成了最大最安全的中立地带,明的暗的什么交易都有,牛鬼蛇神也全聚到那去,处处呈现一片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
青龙就是刚从河阳县回来,所以听子规这么说,脑子迅速过了一遍县城里比较有名气的人,却怎么也想不出有哪位“先生”。
“我的包呢?一个黑色布包,应该没被炸掉。”子规觉得自己真是糊涂,吃饭的家伙竟然这么多天才想起来。
青龙见他有点着急,就喊三锁子去找找。清理现场的本来就是三锁子,所以很快他就从库房里把包拿来。
包里有个风水罗盘,一看就是个老物件。青龙不是没见识的人,知道这东西并非有钱就能买到,而且没有一定的道行也使不来。这让他更觉得奇怪,于是问:“炸开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你这方位测得……”
“测的怎么样?”子规知道青龙想什么,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拿过罗盘仔细检查,确认完好后,才说:“我还能剩半条命躺在这,你以为容易吗?要不是那个位置,我早就死无全尸了。那群混蛋就是不肯听我的,要么也不至于一个不剩。”
死的那六个人也不是土夫子,不过是些亡命之徒。他们不知从哪儿听说外国人在高价收购古董,就想捞一把,于是绑架子规,抢了他的钱去买炸药,再逼他找古墓。
师傅临终前曾说他今年有劫,牢记于心的子规卜了一卦后,果然此次进山就是死路一条。但他怎么想都不甘心,即使是命里注定,也不想年纪轻轻就死,所以在山上跟那群亡命之徒周旋,花了三天三夜,名为测墓址,实则寻生机。
“那里本来就什么也没有,炸药用得越多死得越快。”子规叹了口气,当时没少劝那些人,可是他们一意孤行。虽然他明知这一劫躲不掉,但腿没了,还是令他很沮丧。
“知道炸药哪里弄的吗?”最近军火不好搞,据青龙所知连黑市都没有。他们能弄到那么多,必然有什么特殊渠道。
“不知道,不过隐约听见他们说什么日本人。”子规想了想,皱着眉头说:“最近河阳多了不少日本人……”
日本人觊觎中国的古董不是一天两天,这次提供炸药让人盗墓,若不是了解到古墓的确切信息,就是另有所图。
子规见青龙一脸严肃地出去,失神了片刻后,就继续翻看自己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