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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 8 爱情发芽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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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论的人掐指一算,星座血型,生辰八字,金木水火土,合不合,克不克,一切皆在掌心的纹路;浪漫主义的人无限憧憬,人生只如初见,一男一女,眼神交汇,波澜无惊或电光火石,一眼便知;现实派的腔调是,门当户对,日久生情,个性相合才是王道;经验论则认为,合久必分,一切情爱抵不过油盐酱醋的蹉跎。
最后,生物学专家跳出来说,所谓爱情,不过荷尔蒙作怪。
蓝安明之前从未研究过这些。只不过他知道,绝不会是那些小女生红着脸递来的情书,也不是那些若有似无含情脉脉的羞涩眼神,更不是生理催化下夜半里起的几个春梦。当然,在一开始,他也不认为,会是与这个突然闯进自己生活的房租客的牵扯。
对于他自己的情爱启蒙,蓝安明也颇为疑惑,似乎一夜春风后,在他的一个安然好觉后,说来就来了。因而,他也搞不清,到底是因匹匹的出现让他有了情爱的概念,还是他的生理系统放出这个必要程序,而执行人恰好是她而已。
在她搬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之间的交集相当的少,尤其在她故意开他一个玩笑,而他丢出一句大姐之后。
彼此看不对眼,就是了。
不过,对双方来说,同一屋檐下,也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
比如,在他满脸泡沫的刮着胡子时,她突然也满口泡沫的闯进来,口齿不清的比划一番,翻着白眼说二楼的卫生间没水了。这个时候,蓝安明当然会大度的让出自己的卫生间。
或者是她急忙忙起来上班,下楼,而他刚好跑完步拎着早点,上楼。狭窄的楼梯,两人侧身而过,她的发匆忙撞过他的肩。他知道她用了什么味道的洗发水,她也知道他今天的早餐是豆浆还是牛奶。
又或是天色阴沉的某天,她早下班回家,赶在落下第一滴暴雨前上楼收衣,顺便的,也将他的内裤一齐拎进来,还他内裤时,她必定要十分淡定的丢一句,总穿白内裤的人据说相当闷骚。
每每扯到这方面的话题,蓝安明向来异常沉默安静。她因而窃喜,大个几岁果然有好处,以往只有别人说黄色笑话捉弄她的份。
但每一回她赢上风之后,蓝安明的思想汇报总会莫名出些问题。她着急交任务,于是成天追着他。蓝安明,这星期的思想汇报好交了,蓝安明,麻烦你的汇报积极向上些,能不能别扯些有的没的,能不能别写你又看谁不爽了,蓝安明,你不会真的又去打架闹事了吧?蓝安明,明天跟我去一次司法所。
这个时候,他觉的她挺烦的。早上见面她要说一次,晚上回家还要特意敲门再提醒一回。
蓝安明蓝安明蓝安明。
他头一次听一个人这么反反复复叫他名字,她将他的名字叫的理直气壮,叫的熟能生巧,仿佛这是她天生的权利。他甚至在想,那三个字到底是如何通过神经,滑动的喉结,然后在她的舌尖碾转吐出。他从来都不觉得连名带姓叫一个人很亲切。可听了一次又一次,他忽然觉得她已经这样叫了他很久,久到他开始学着去习惯。
时间过的很快,又似乎慢了下来。
农历十二月二十七,天暖,有风。凤凰树哗哗作响,落叶飞起落下,光晕透过枝桠洒落一地,茶花开的正怒。
她收拾行李离开,他恰巧踢完球回家,满身大汗。
匹匹将行李推到门口,似乎想起什么,站在那一动不动。
他擦着头发走过去,问,“借用下洗发水,我的没了。”
“可以。”她说,想了想,从口袋掏出钥匙给他。
“帮我阳台的花浇水。”她与他要了几株月季,又从别处淘来水仙,可惜都只见花骨不见花。
“哦。”
“帮我鱼缸里的小巴拿出来晒晒太阳。”小巴是她养的一只巴西龟,金黄色纹路,十分懒,成天趴着不动。
“哦。”
“记得写思想汇报。”
“……”
“啊对了,去火车站的车哪边乘?”匹匹终于说到重点。
“你去路口,叫一辆人力车就行,三块钱。”蓝安明揉了揉发,转身走开。
“哦,那我走了。”
“嗯。”
匹匹走出门口,又折回身来,“我们那也有个习俗,需得对出门的人说一句吉利话。”
蓝安明站在凤凰树下,想了好一会,才道“那么,祝你旁边的位置是位金城武一样的帅哥。”
匹匹于是心满意足,转身离开。
年三十的夜里,蓝安明正无聊的换电视,电话忽然响起,他没去接,漠然地任它响,一声又一声。
响了好长一段时间,平息。隔了十几分钟,又响起,如是几次。
他终接起,十分客气疏离,“喂。”
“蓝安明?”
他一愣,竟会是她,他原以为是那个一年只会来一次电话的父亲。
正是午夜时分,新旧两年交替的时节。
“是我。”他说,声音不知觉放低。
此时,屋外响起一声声震耳的爆竹,仿佛平地荒野惊起的雷,一串连一串,宣告旧年的离开。天空升起一朵朵瑰丽的烟花,虚无而美丽,转瞬即逝的烟花。
他握着话筒,忽觉一阵恍惚。
“蓝安明。”她又唤了一声。
似乎此刻唯有她的声音真实。
“是我。”他又重复了一遍。
“蓝安明,新年快乐。”她的声音轻柔极了,飘浮着,也成了天际的一朵烟花。
“新年快乐。”他对着话筒,对着匹匹说。
匹匹又说了什么,不过很快便被震耳欲聋的烟花声吞没了。沿着老旧的电话线,他听到了吉南那方新年的声音,繁华的,热烈的,奢侈的,落寞的。
他也曾听过这样的声音。很早时候的农历年,妈妈将他放到外婆家,一人去了吉南。也是新旧交替的子夜,电话铃响,睡得迷糊的蓝安明爬起来,听到母亲对他说,新年快乐,我的安明。
那个时候,南辰的年过的还没这般热闹,也有爆竹声,可并没那么热烈,而他第一次从话筒那端,听到这种让人窒息的迎接新年的惊雷声。他还记得当时嘱咐了妈妈一句,要记得捂好耳朵。
天空成了舞台,爆炸的舞台。
他听不到匹匹在说什么,或者她也没再说什么。只不过,两人都没挂电话,似乎这个时刻就该这样,有个人,随便谁都好,一起听着时间的声音。
在两番爆竹声间隙,他终于听到她的声音。
“我挂了,”匹匹很快地报了一串数字,“你给我打电话,有没有听到?”
“听到了。”他记下号码,又慢慢拨了回去。
“喂,我是蓝安明,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我挂了。”
“再见。”
蓝安明搓了搓发冷的脸,走到门外,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他深吸一口,吐出长的烟雾,将烟头点上鞭炮的引火线。
天雷地火,很快接头,嘶嘶作响的线头一路燃去,炸开的红纸屑飞了一地。
守夜的人大多都出来放鞭炮。
他慢悠悠地吸完剩下的烟,望着天际一朵朵烟花,忽想,不知吉南的天空是个什么模样。
那天之后,蓝安明家的电话突然忙碌了些。
有时是清晨早上,有时是半夜午时,有时他正蹲着厕所,有时他还在洗澡,电话声,铃铃铃的响。
匹匹的电话大多很无聊,有的没的扯东扯西,有时却不过一句话,说完就挂。
他安静的听着,却并不感到无聊。
她与他说,说除夕夜没人可以打电话很凄惨,于是她给了他电话,这样她便没那么凄惨,然后他再给她电话,那他也不会太凄惨。
很精密的逻辑,却挺无聊。不过,他突然也觉得,无聊未必不好。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开始上课,已经是高三了,课业紧张。
他观察了下,发现上班的人早开始上班,不过她还没回来。
他也没问,继续上课,下课,接电话。
几次模拟考成绩出来,他十分没有悬念的,稳列第一。
有一次,他解一道几何体,看似很难的一道题,可他加一条辅助线后,却又很简单。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大概那根电话线便是辅助线,虽然他不明白多了条辅助线,得出的结果会是什么。
老师开始问他的志愿。他破天荒的,想很久也没回答。
接到匹匹的电话,他终于开口问:“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她说,“我忙毕业设计,回不来。”
他忽然想到,他高三,她大四。
“那我将你的小巴送人了,我高三,没时间管。”
“来车站接我。”她开怀大笑,“明天下午四点。”
“有模拟考试,来不了。”他说。
“好吧,好学生。”
又一个天晴,南辰火车站。
匹匹一出来便见着站外穿着深蓝校服的蓝安明,她望着澄蓝天空下的他,觉得真是个好天气。
两人沉默着走出车站。
蓝安明忽然问她,“你几岁。”
匹匹不答反问,“你呢。”
“十九。”
“啧,好年华。”
“你二十二?”
“二十一。”匹匹自豪,“我小学跳了两级,聪明吧。”
“很好。”他忽然笑了。
“什么?”
“两岁,还可以。”
“……”
“我是说,”蓝安明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她,“听没听过一句话,女大二,抱金砖。”
“……”匹匹消化了这句话,于是也正经道,“你这算是在调戏我。”
“可以这么理解。”他干脆放下行李,盯着她的眼睛说,“不如接受这样的调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