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匹诺曹》那焉

10、Chapter 9 爱情发芽的地方

　　“当真？”匹匹早见识了他的玩笑。
　　“当真。”他望着她，十分认真的肯定。
　　南辰的天气总是很好的，何况是阳春三月。这午后暖阳，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慵懒而温和，令人凭生错觉，熙攘往来的人流忽然成了安静的河，而他和她，沉默地站在对岸，消化着这份猝不及防的暧昧。

　　他原是想好好开匹匹一个玩笑，但当“当真”这两字不假思索的滑出舌尖时，蓝安明忽然感到自己的心被悬的高高的，仿佛长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果子。这陌生的感觉让他有几秒的不知所措，虽然他并不意外。
　　每个人都知道，蓝安明也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刻，在我们还没来及准备，没来及停下来去感受时，会有意外闯入的，强势而无法拒绝的情感，将你我打的措手不及，目瞪口呆。关于这个不速之客，有人说是暧昧，有人说是费洛蒙，也有人说，这是爱情。
　　在蓝安明的十八年岁月里，他比同龄人都更早的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残酷，看清真实生活的样子，而那原本早该萌发的男女之情，却像失去水分而拒绝发芽的种子，被深深地埋在沉寂的黑暗里。而现在，出现在他生活中的匹匹，便是这片荒芜而干涸的土地上响起的第一声闷雷。她也许预示着雨季的到来。
　　这个变化让年轻的蓝安明感到了迷惑与不安，似乎体内有蠢蠢欲动的欲念要破土而出，可他又下意识的要拒绝这份未经准许而侵入的情愫。蓝安明迅速揣摩了那些不管遇到什么事，总能面不改色、胸有成竹的电影男主角们的神情——他拿来伪装，伪装的也并不差，眼神宁静深沉，神色波澜不惊。

　　匹匹有些怀疑是自己乘久了火车后产生的错觉，她居然被蓝安明的眼神盯得有些窘迫。
　　谁都知道，这原是很好拆穿的把戏，她是知道蓝安明会如何恶劣而一本正经的将人耍的团团转的。可当她准备好如何恰到好处的反戈一击时，她却看见了他的眼神——多认真迷人，匹匹甚至觉得自己脸都红了，也许是他的眼神，也许是隐匿在空气里的这份暧昧。
　　当然，当然，她窘迫，脸红，可到底没让他给唬住。
　　匹匹理理前额的发，朝他笑了笑，“去你的，我调戏你还差不多。”
　　蓝安明并没再说什么，若是往日，他定是要丢来一句，你刚刚早被我调戏了这类的，接着他们便可顺理成章的继续斗嘴，然后气氛会缓和，会融解。
　　可他只是眯眼看着她。他的眼神柔软，说，“欢迎回来。”
　　匹匹忽然有些感动。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么矫情的情绪，仿佛这暖阳的光，温和，柔软却湿润。周围有嘈切的喧闹声，有大包小包的行李搬运，也有令人不舒服的汗臭味，原本停滞的人群又成了欢快的河。匹匹真实感觉到了生活的味道，这充满俗世人烟味的真实，让她觉得安心，觉得感动。
　　她冲蓝安明笑笑，说，“走吧。”

　　或者我们会以为，这样的小插曲会让匹匹和蓝安明的生活有些不同。但事实上，现实的生活，是毫无疑问的琐碎，并无浪漫可言。很多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会让我们以为生活会变得不一样，会更美好——比如赏心悦目的帅哥美女偶然与你搭讪，比如贫乏的人忽然捡到一笔数额不少的钱，这些插曲让人相信也许生活会改变，会变得更美好。但实际上，这些欢愉最多换来几场春梦。别忘记，生活的主旋律，永远是一成不变的乏味，繁杂，琐碎。当然，有时也许会来些黑色幽默，诸如上完厕所发现没有手纸之类的。
　　所以，匹匹根本没时间去回想那未成形的暧昧，她也压根不指望这能给她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何况，目前的生活对她来说很新鲜。也许过个一年半载，她才会渐渐体会到生活的一成不变与枯燥。而现在，这丝还未发芽的暧昧很快便在她的生活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是，对于蓝安明来说，却并非如此，他并不迟钝也不傻，相反，是个十分敏锐的少年。他也看到过一些春心萌动却搞不灵清的傻小子，会故意去欺负自己喜欢的人，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但蓝安明不会，至少他认为自己不会。
　　所以，在某一天，匹匹发现原先那个恶劣的蓝安明忽然变得温和起来。
　　她很自然而然的以为是高考迫近，他的情绪难免有些不稳。匹匹是经过黑色七月的洗礼的，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几个月里的紧张与压抑，将自己的一生，所有的前途与未来都交到那几个分数上，她明白那种孤注一掷的勇敢与恐慌。所有人都在赶着你，你不得不死命的往前跑，一直跑。
　　到最后的六月，她到底是受不了教室里永远亮着的苍白日光灯，也受不了课桌上厚到可以当杀人凶器的一本本习题集，留书一封，她离家出走了。匹匹揣着不到一百块钱，爬上北上的火车，反正无处可去，不如去找斐岩。
　　斐岩读的警校看守很严，匹匹等好久才见到一身军装的他，斐岩看起来有些陌生与气势逼人。
　　匹匹不知觉的退了几步，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起了，可他却温柔的笑着，轻轻摸她的头发，说，小屁孩，你终于知道要来看我啦。
　　他带匹匹去了他的寝室，她被那些叠的跟豆腐块一样棱角分明的被子与一尘不染的寝室给惊到了。她也见到了烈日下负重跑的残酷集训，见到被教官训斥的一无是处却还挺着身板的士兵，烈日当空，她忽然不觉得高考有多可怕了。
　　斐岩请了两天假，带她去这个北方最大的城市玩。换下军装的他，亲切多了，又是她所熟悉的斐岩哥哥。匹匹牵着他的手，逛得脚都酸了，他带着她去吃了必胜客，肯德基，麦当劳，哈根达斯。他也带她去看了其他大学，看了匹匹梦想中的大学。她看到在校园公然拥吻的情侣，看到湖边长凳上悠闲的大学生们，看到有着干净落地窗的图书馆。这些预示着美好未来的东西带给了她真实的震撼，触手可及。
　　最后，她终于心满意足的对斐岩说，今年九月，我要考到这里。
　　斐岩笑笑，说，那当然。
　　“可惜你要毕业，又要回吉南了。”
　　“没关系，我可以来看你，等你毕业。”他说这话的时候很严肃，就跟军人宣誓似的。匹匹觉得，她是在那个时候，才真正有些喜欢上这个斐岩的。
　　最后，她跟着心急火燎赶过来的爸妈回家。她想对他们说，我要好好念书，可爸爸却对她说，闺女你考不上就算了，我也不差多养你几年。妈妈说，闺女你以后要离家出走就得跟这回一样，去找斐岩哥哥，千万别乱跑。
　　她自以为罪孽深重，难逃一顿责罚的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过去了。也是那个时候，匹匹知道了自己手里多了一张筹码，比如离家出走之类的。没想到几年之后，她居然又熟门熟路的用上了这一招。可惜这一次，对她自己负责的只能是她自己。她已经不能和十七岁那年一样，等着斐岩，等着爸妈来帮她收拾残局。
　　很久之后，当匹匹差一点便死在漫天黄沙的荒漠上时，她忽然明白，其实这一生她都是一只鸵鸟，逃了一次又一次。当她躺在沙漠的星光下，一点点听着死神临近的脚步时，舔了舔龟裂干燥的唇，不断轻轻重复着，我不会再逃，我会去找你的，我会去找你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正如先前所说，匹匹她的生活是十分美好的。有了美好生活的人，自然也变的善良起来。比如她忽然心血来潮，打了妈妈电话要来高考的十全补汤秘方。据匹妈介绍，当初匹匹就是在这补汤的灌溉下，才撑过那段艰难岁月，依旧白白胖胖，生龙活虎。
　　匹匹动手的那天，是个周末，天气不差。
　　她难得的早早起床，去市场买了新鲜的泥鳅末，当归等材料，又占用厨房捣鼓了大半天，等到蓝安明皱着眉下楼来问她是不是烧焦什么了时，她才端着一碗黑糊糊的东西出来。
　　她显然觉得自己厨艺了得，便献宝似的说，“看看看，十全补汤，乃高考必备良品。”
　　蓝安明的眉头又深了几分，他怀疑的瞧了瞧她，又瞧了瞧那碗东西，“十全补汤？”
　　“是啊，喝了它，很补的。”
　　他凑近，闻了闻，果断摇头，“不，不可能。”
　　“不可能你个头，来来，喝一口，又不是苦的中药，”匹匹见说服不下，便以身作则，勇敢的眯着眼喝了一口，老半天才咽下，她脸都皱到一块去了，“好，好喝。”
　　“不喝。”
　　“喝。”
　　“大姐。”他一无奈就叫她大姐。
　　“我一上午的心血呀，行行好，喝了它。”
　　“有没有止泻药？”
　　“……”
　　最终，他还是皱着眉头灌下那一大碗了。喝完补汤之后，她才笑嘻嘻的递给他一颗糖，十分满足的说：“想当初，我没几日便得受这补汤的虐，没想到居然还有祸害别人的机会，真是相当的公平，相当的公平。”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义气的说，“等以后你儿子要高考了，我再将这秘诀传授与你。”
　　“很好。”他擦干净嘴角，平静地看着她说，“真难为你想的如此周全。”
　　“哈哈，好说好说，咱们谁跟谁，同一屋檐下呀。”
　　蓝安明再也受不了她，转身走了。第二天一早醒来，他便发现自己流了鼻血，果然不愧十全补汤的称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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