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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 7 我们看见的都是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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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一过,天气便在回暖。南辰原本便是气候湿暖之地,这会更是卯足了劲的阳光灿烂,先前阴霾的雨天早没了迹象,总之,是个好天气,适合搬家的好天气。
蓝安明来敲门的时,匹匹正手忙脚乱的理着东西,于是难免有些灰头土脸。她顺手抹了抹脸,便开门瞧一瞧,见是他,倒愣了一愣。
他只穿了件宽松毛衣,大约没睡足,神色倦倦,一双眼眯的跟猫似的,干净而慵懒,他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匹匹承认,有那么一瞬,她被那眼神晃了一下。她不着边际的想,假以时日,待这人长开了,也不知会迷倒多少少女。
“喂。”他叫她,“东西理好了吗?”
“啊……”她这才记起昨天说要来帮忙搬家的事,倒没想他真来了。
“快了。”她说。
“哎,你的……”他的手指忽地指着她,脸上浮现一抹笑。
那手指差点便要触到她的脸,匹匹忙退后一步,丢出个疑惑的笑容来,“怎么?”
“没什么。”他猫样的眼神一闪,又笑了笑,也往后一步,“我先去吃早饭。”
匹匹觉得有些不妥,从杂物堆里找出一面镜子,这才发现自己成了土著人,一处黑,一处灰,与这满屋狼藉倒是应景的很。
蓝安明再次回来时,匹匹正吃力的要将一个大箱子推出来。
“我来。”他长长的腿迈过杂物,一脚到了她身边。
匹匹盯着他手上的豆浆正迟疑,手中的箱子已被接走。“还是我自己……”来吧两字还没吐出口,她便闭了嘴,自动退去一边。蓝安明一手拿早餐,另一手轻松拎起那几十斤的箱子,三两步便搬了出来。果然人不可貌相,原来那一副瘦身板不过是假象,匹匹权衡一番,便打算不再客气。
几个来回,她的东西便全搬了下去。
也不知蓝安明哪弄来一辆三轮摩托车,旧是旧了些,用来搬东西倒是不错。
“你走过来吧,我先过去。”他拍了拍手,顺手精准地将喝完的豆浆往旁的垃圾桶一丢,便跳上了车。三轮摩托已被塞的满满当当,匹匹也实在不好厚脸皮爬上去,于是十分配合的说,“那,我自己走过去。”
“好。”
他转开钥匙,一脚踏出,“哒哒哒”几下,开走了,冒出一股呛人的黑烟。
匹匹望着消失的摩托车,又看了看手表,突然觉得这家搬的实在没劲,跟个大扫除似的,三两下便好了。不过她昨天便看过黄历了,是个好日子,适宜动土,搬迁,出门。
她慢腾腾的跟过去,路上还有那呛烟留下的柴油味,生生不息。拐过弯,便是她的新住处了,远远便看见那破旧而嚣张的三轮摩托。不知怎的,那一瞬间,她忽地觉得安心。那辆车似乎成了一个象征,一个召唤,它在安静的,等着自己。这种感觉,类似与某些事物突然产生的归属感,这辆破旧,安静,嚣张的三轮摩托,莫名地让她有了这种感觉,不过,不管怎样,她喜欢这种感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外来者,她与这个小镇有了更深,更直接的联系。
在很久之后,匹匹才慢慢意识到,南辰是个包容性很强的地方,她接待所有愿意来的人,不论贫穷富裕,不论什么目的。她美丽却不孤芳自赏,那么亲切,吉南也是美丽的,可她太骄傲,太自以为是。
说起来,她实在是喜欢这里。烟青的砖砌成的典型旧时庭院,入门是院子,有颗枝叶繁茂的凤凰树,另一侧种着低矮的桂花,还有些盆栽的茶花与茉莉。因是冬季,只有几株红艳艳的茶花开着,也有几朵被风雨打落在地,衬着黑黝的石子路,凭添了几丝萧然。
一楼是共用的厨房与客厅,虽然东西不多,但布置的十分好,干净整洁。采光也好,厨房亮堂堂的,客厅那侧因屋外高大的凤凰树,稍显暗些,当光影恰到好处,反而多了几分隐密与安全感。家具是古旧的雕花柜,砖红底色,金黄雕线,大多刻着京剧戏谱的人物,俏生生的,十分好看。匹匹只在外婆家见过差不多样式的一个碗柜,没想在这里能看到一成套的。沙发倒是现代味十足,朱红的色,反差极大,却有说不出的感觉。
“和你说些事情吧。”蓝安明坐在沙发上,端着杯子喝水,开始约法三章。
“哦,说吧。”
“一楼的厨房客厅公用,二楼的卫生间归你,洗衣服去三楼露台,水电费分摊。除了球赛期间电视归我,其他时候你随意,垃圾轮流倒,卫生也是,还有,”蓝安明从口袋掏出钥匙丢过去,“这是房间钥匙,如果你要换锁,出门左拐有个小摊。”
匹匹接过钥匙,又见他老神在在的安排一切,于是故意逗他,“知道了,小明同学。”
蓝安明瞧她一眼,半晌才说:“还有,请把门口的东西搬回你房间。”
“……”
匹匹恨自己图一时口快,只得亲自出马,几番上下楼,便累的气喘吁吁。
她于是厚着脸皮上前,“蓝同学,帮个忙?”
他置若罔闻。
“房东……同学?”
“同学?”他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先生。”她马上改口。
“对不起,先生很忙。”他猫眼一眯,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书。
“帮人帮到底,得有始有终呀。”她循循善诱,又觉得有些口渴,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蓝安明这次总算有了些反应,他目光怪异地盯着她手里杯子,脸色不佳。
匹匹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杯子……好像是他的……她讪讪的干笑几声,不动声色的将杯子放了回去,“咳……这水真甜。”
他的身体僵了僵,遂别开脸,三两步走到外头,搬东西了。
于是,在劳动力质的飞跃下,很快的,匹匹的东西都移上了楼。她的房间朝南,有个十平米左右的阳台,光线充沛,视野开阔。
此时太阳热烈,暖意四溢,她满身尘土的站在阳光里,觉得前途光明,日子美丽。匹匹有这么一种错觉,她总觉得,换一个环境,换一个地方,总能改变什么,能带来一些新的希望,说不上重新开始,但她喜欢这种陌生而朝气的感觉。某种意义上,她认为自己是喜新厌旧的,穿久了的衣服,用了些时日的包,甚至是卧室里床摆放的位置,这些一成不变会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发霉的梅干菜,而房间就是个大腌缸。
而现在,她站的这里,她的今天,明天,明天的明天,许许多多个明天,都将在这,看太阳朝气蓬勃地升起,看夕阳无限温柔的落幕,而她似乎并不讨厌这些也会一成不变的以后。
匹匹站在阳台,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发了很久的呆。
约莫是午饭时间,王阿姨十分准时且善解人意的出现,邀她与蓝安明去吃饭,说是这方的习俗,但凡是搬家,都得上邻居家吃顿便饭。匹匹喜欢这份热忱,于是匆忙换上干净衣服去蹭饭了。
这一去,倒给她瞧出几分端倪来。
原来这好客的王阿姨还有个女儿,比蓝安明同学小一些,长得水灵粉嫩,红扑扑的脸蛋跟苹果似的,而一双忽闪的大眼睛更是含羞带笑。匹匹无端望着便惆怅起来,又想起自己二八年华时的美好时光。这几日她见的都是些青春逼人的少男少女,忽觉得自己抓着青春尾巴的这个二十岁确实岌岌可危。
那水灵的苹果,一口一个安明哥哥,时不时还夹上几筷红烧肉来,这眼神,这声音……啧。匹匹于是十分迅速的觉悟了,感情这王阿姨是当未来女婿在养呢,怪不得了。匹匹低头吃菜,暗想,这小镇的风气就是好,恋爱相当的自由,相当的自由。
匹匹细致起来,也是很细致的,她瞧了一会蓝安明,便为那苹果似水灵的小姑娘哀叹,这显然不是同一个段数,不知怎的,她便想到小红帽与大灰狼。想着她便很不厚道的笑出声。
其余三人停筷瞧她,匹匹于是又笑了一笑,“刚刚想到一个笑话,很好笑,就笑了。”
“什么笑话啊,匹匹姐。”小姑娘就是好,马上熟络起来。
蓝安明瞧她一眼,慢腾腾的夹了一筷子菜。
“啊……大概就是小红帽与大灰狼,然后,然后,……”然后小红帽扑过去的时候,大灰狼跑了,匹匹忍住笑,说,“后面的,我忘了。”
“哈哈哈,你们年轻人就是爱说笑话。啊对了,小姑娘工作是做什么?”王阿姨拉起了家常。
“唔,在司法所实习,帮忙打下手,负责社区矫正之类的。”
“司法所,社区矫正?是做什么的呀。”小姑娘十分好学。
匹匹的筷子顿了顿,眼神迅速瞄一眼蓝安明,他也望了过来,两人的眼神撞了正着,尽管他一贯的云淡风轻,她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安。
“简单的说,就是看一些管制期间的人有没有再生事,催他们写近期的思想啊,生活报告。”她慢腾腾的夹起一筷子莴笋。
“啊……还有这样的啊。”
“是啊,也许你身边就有哦。”匹匹收起笑,一本正经起来。
“谁?”
“比如说,蓝安明。”
餐桌一下安静下来。蓝安明原本半眯的眼渐睁,他漠然的望着她。
匹匹细嚼慢咽的吃完,放下筷子,继续道:“像蓝安明这样大的,还在念书的未成年男生,比较多。也许你身边某个打架闹事的同学就是了。”
“啊我知道了。”那小姑娘一脸恍然,“我们班就有这样的人,怪不得听他们说要交什么报告。”
“对。”匹匹笑,顺便分神去瞧一眼蓝安明。
他正盯着她,半晌,才面无表情道:“我成年了,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