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浊》金陵散客

3、喜欢

　　姐姐还是上夜班，萧楚还是照常上学。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只不过再遇到司轻弦的时候，她会多看两眼。
　　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喜欢上一个人，需要多久？也许几个瞬间，几个眼神就够了。萧楚一直相信有些人的命运是有羁绊的，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如果天意如此，那么就要安然接受，不管上天给你安排的是好运，还是噩梦。
　　司轻弦也许就是上天安排给她奇妙的缘份。她总觉得司轻弦有些不一样，有了前两次偶遇，萧楚心中对司轻弦的 “微词”更甚了。也许在别人的世界里，同一个学校的人校内校外偶然碰见几次，再正常不过。可她是萧楚，是乏善可陈的“学术机器”。她的世界里很少有这样巧合的故事发生，所以稍微有一点波澜，她就联翩地浮想，也不能怪她。
　　萧寂桐曾经心疼地说过，萧楚的冷静决然，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样子。
　　“嗡嗡” 萧楚感觉到手机在包里震了一下，她放下手里的笔查看，结果看完觉得，还不如不看。
　　微信是萧寂桐发来的：“这周末别忘了去给爸妈上坟。你自己去吧，我可能要加班。”
　　萧楚少有的发了两秒呆，把手机慢吞吞地放回书包里，脑子里不由闪过仅有的几个和父母有关的片段。
　　阴沉沉的天空，母亲穿着白色的长裙，逆着光对她微笑，她说，楚楚，这次出去就不带你了，我去找爸爸，把爸爸给你带回来，好不好？
　　萧楚在家腾出了一整天的时间去观望那阴翳的天气，期待这一天快点结束，妈妈的白色长裙快点出现在门口。可那时候她太小，还不知道乌云代表着什么，只知道那一天的结尾，妈妈的白衣被染成了红色。她和爸爸都没回来。就差一点，妈妈就能实现对萧楚的承诺了。可是他们出车祸，死在了路上。
　　从那之后，本来除了母亲外没有任何亲戚的萧楚多了一个名为萧寂桐的姐姐。萧楚对姐姐的印象也只有自己记事后，她如父母一般地照顾自己起居。萧寂桐说自己就是萧楚的亲姐姐，萧楚不能不信，毕竟是她让本该沦为孤儿的萧楚有了可以长大成人的新的依托。她是萧楚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人，萧楚从来没有纠结过血亲这个问题。如果不是血缘关系，那又是什么，能让当时一个十九岁的女人在本该无忧无虑读大学的年纪，为了养活萧楚而拼命找工作做兼职去赚钱呢？
　　萧寂桐从来不对萧楚隐瞒双亲的去世，她说她不想让萧楚因此产生自卑感，而从小到大接受这样的教育，萧楚逐渐也不再觉得这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我们活着，就要接受苦难的洗礼 ，每个人都会经历悲伤，没什么可自怨自艾的，你只要记住，每个人都会从你走过的路再走过去，你也只是他们的同路人而已。
　　这些都是萧寂桐告诉她的人生哲理。在萧楚最懵懂最无助的时候，是萧寂桐在工作，学业与她之间来回周旋，才最终熬过了那段苦日子。偶尔心里泛酸的时候，萧楚会问萧寂桐，姐你会不会后悔接管我这个麻烦？然而萧寂桐却总是微笑回答。她说，你不是累赘，你是我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萧楚的周围人都能感觉到，她变了。
　　这个平时以“冷” 著称的大学霸，最近频繁地在课间进出教室，几乎就没有一个课间是安生坐在位置上的。
　　按理来讲学生在课间蹦跶几下很正常，可萧楚这种人，好像除了练习题之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上课是上课，下课就是自习。虽然说她下课是去正经地找各科老师问题的，但……总也还是感觉不对劲。
　　萧楚的眼里多了一点少女的活力，是萧寂桐曾经感慨过的，她所缺乏的，她这个年纪最普通的少女该有的活力。
　　她的活力来源倒也简单，且只有她自己知道，就是司轻弦。
　　也许是他长得太好看了吧。萧楚曾不止一次地听过身边女孩子对他的盛赞。什么高颜啊，有钱啊，未来的司家接班人啊，各种有的没的虚的实的好听的话都往他身上扔。萧楚起先还能置若罔闻，到后来实在听多了，才发现自己眼里这个“没有礼貌”的转校生到底是多少女孩子的爱慕对象。她每每回想起自己的两次偶遇，几个彼此都无话的，零碎的相处片段，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看到了那个公认男神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且这一面好像只有她才能看得到，是属于他们两个的独家回忆。
　　当然了，每每这样遐想完她又会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不要脸。
　　可那一面具体有多少细碎的东西被包含在里面，居然能让自己到了对一个人产生喜欢的地步？萧楚自己也想不清楚。但这些微小的东西积攒再积攒，慢慢就聚集成了一个足以让她每天分神来细想的事。萧楚下课离开座位，出门，再到踏进办公室，每一步都是在心底蓄谋已久的。每一步都在赌，赌自己运气好不好，能不能碰到司轻弦，如果碰上了，要怎样他才会多留意自己一眼。
　　萧楚时常觉得自己感情产生的莫名其妙，她明明根本都不了解司轻弦。就算自己曾比其他人多见识过一点他除了在学校之外的另一面，也只是见过一点点而已。况且……那天餐厅碰见，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子，他们说说笑笑，关系很好的样子。对啊，司轻弦还有个司家小少爷的身份，怎么会没有女孩子追他？说不定，那个就是他的女朋友呢。
　　虽然在心里常常胡思乱想，但实际上萧楚谁也没有告诉。唯一知道的可能就是她的习题册，她写题的时候有时会分神想他，练习册的边边角角下意识就会被写上司轻弦这三个字的拼音。
　　那天正上课，物理老师走到她跟前，顺手朝她借练习册用用。萧楚刚掏出来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小秘密”了，又把练习册塞了回去，随口胡诌到：“老师，我……我忘带了。”
　　物理老师只是略带责备地多看了她两眼，也没多说什么 ，让她和同桌合看一本。同桌女生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胳膊肘碰了碰萧楚，一脸“你也有今天”的表情小声道：“诶，学霸，是不是昨天布置的题忘了写，才不敢让老师看你的书啊？”
　　萧楚瞥了她一眼，随便胡乱点了两下头，敷衍过去。
　　放学之后有大扫除 ，萧楚本来想早点回家，可是一出班门就看见司轻弦在垃圾桶旁边磕黑板擦。于是也转身回班，拎起扫把开始扫走廊。
　　班上值日的同学看见了，颇为诧异：“诶？萧楚？今天不是该我们值日了？你怎么……”
　　萧楚赶紧解释：“我，我反正没事，就留这干点活吧……行吗？”
　　“害，哪有什么行不行的，你不觉得麻烦就行啊……” 然而那个同学话还没说完，萧楚就已经掂着扫把簸箕开始扫班门口了。
　　司轻弦磕完粉笔擦上的灰就回班擦黑板了。萧楚在后门假装扫地，其实可以看到四班的前门，司轻弦在认真擦黑板。不知道为什么擦个黑板他都可以那么专注，侧脸在一阵一阵小小的粉笔灰里时明时暗，一点多余的表情也没有。萧楚就那么直白地看着，既不担心他会突然转过脸来和她对视上，也不担心会有人发现她的玲珑心思。萧楚对自己说，她从来不刻意隐瞒什么，只是没有人问起而已。
　　扫完地把扫把簸箕都归位，再去偷摸看一眼四班，值日生早都已经走完了。萧楚觉得自己这样有些莫名其妙，但又想到四舍五入算是和司轻弦多待了一会，也不禁傻乐起来。
　　乐呵完又懊恼自己的傻样。
　　fall in love的人，都这么易喜吗？

　　某个平淡无奇的早上，萧楚又抱着能多看几眼司轻弦的心思，拿着生物题去了办公室。生物老师桌前已经有一个女生在问题了，萧楚就拿着书站在一边等，表面上看着像自己思考题目，实际上心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了。
　　等前面那个女生问完题目，站直身，萧楚才如梦初醒地捧着书准备迎上去。谁知道前面那个女孩子一转身突然拦住她的胳膊，嘴自然而然地凑到她耳边问：“美女，带纸了吗？”
　　嘴巴呼出来的气喷洒在萧楚耳朵旁，萧楚赶紧捂住耳朵和她拉开距离，这才看清原来是个有“欧式大双”的女孩子，此刻正眨巴着长睫毛亮晶晶地看着她。萧楚摸摸兜，说：“没带。”
　　她还在好奇她怎么是那么自来熟的，她寻思着这么好看的人，之前也没见过啊。
　　“欧式大双”笑了一下，点点头，“行吧。我就是着急上厕所懒得回班再拿纸了。那算了，我一会不擦了。”然后冲萧楚耸耸肩，转身准备离去。
　　萧楚被她一番直白的话逗乐了。一旁的生物老师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纸，无奈地喊到：“黄收雪，黄收雪！来来来，我有纸，借你点。”
　　“欧式大双”快步走过来，从生物老师指间抽出纸就走，边走边说：“大恩不言谢，老师我快憋不住了，下回再还啊！”
　　萧楚又是一笑。怎么有这么开朗的女生。生物老师虽说不老，可是也不算太年轻。三十一二岁，居然还能和她处的跟姐妹似的。
　　生物老师敲了敲桌子，示意萧楚回神：“萧楚？你来问哪道题？”
　　萧楚赶紧把题目指给老师看，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逐渐占据脑海。它说，萧楚，你看，这才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