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浊》金陵散客

4、小心思与万人迷

　　萧楚来墓地的次数不算少，她其实对墓碑这种东西并没有太大的抵触感，反而看着父母的墓碑会觉得安心一些，毕竟这是深爱着她的人，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她都相信他们依旧在自己身边，就像从未离去。
　　萧楚静静站着，盯了一会墓碑上的字，心里再一次庆幸当时姐姐没有选择火化而是把父母尸体合葬埋在地下。把人装进那么小的一个盒子，太小了，小到承担不起生者的哀思，也寄托不了逝者的念想。
　　萧楚伸手轻轻拂去墓碑上的薄灰，黑瞳宁静片刻，开口缓缓叙起。
　　“爸，妈，快要期中考了。我记得妈妈说过，爸你当时学的是计算机。我现在理科也还可以，我将来就选理科了。姐姐也支持我，她一般都不干涉我做的决定……”
　　“姐姐最近工作也挺忙的吧，经常日夜颠倒地加班。我是挺心疼的，你们肯定也很心疼她吧？如果有在天之灵的话，多保佑姐姐平安顺遂一点……”
　　“对了，我们英语老师，我记得之前给你们提过吧，她挺有意思的，是个记性不太好的老太太。上次给我们班上课，上到一半发现走错班了……”
　　“我还认识了一个女孩子，也不算认识，她有我很羡慕的朝气，我只记得她名字的读音，叫黄收雪，不知道怎么写，如果有机会真的很想和她做朋友……”
　　萧楚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杂乱无章的事，把自己本来乏善可陈的生活尽可能地描绘得精彩，像大部分张扬的女孩子一样。天色渐渐擦黑，萧楚又擦了擦墓碑，轻轻告别：“爸，妈，下次我再来看你们。”
　　她走出墓园的前一刻，回头望了一眼父母墓碑的地方，她带来的花随着风的吹拂轻轻飘扬，像是有所思不得见的人在远方对她微笑，冲她挥手道别。

　　司轻弦周末本来是出不来门的，还是多亏了任睿然，一个电话打过去，司连蔻就答应放人了。
　　任睿然要人的理由是陪着她逛街，司烛熙本来也要去，任睿然不知道说了什么又把她拦回家里了。
　　司轻弦也很纳闷：“睿然，你要逛街，让司烛熙陪你不行吗？我又没什么经验。”
　　任睿然扁扁嘴：“轻弦，你以为我真是让你陪我逛街啊，你能陪出来什么啊。我就是看你在家太闷了，让你出来透透气。你在家也挺无聊的吧？”
　　那倒是。不光无聊，还得忍着司连蔻司烛熙的各种白眼。
　　任睿然又说：“咱们先在一楼随便逛逛，中午你想吃什么？楼上好像新开了一家火锅，咱俩吃火锅去吧？”
　　司轻弦点点头说都行。也就任睿然能受得了他这副对什么事都不太感兴趣的表情。任睿然拉着他在把一楼走了个遍，看见好看的衣服就想让他试穿，司轻弦也任她由她，只要任睿然开心就行，看她开心了，他也挺高兴。
　　黄收雪正在看江私尔对着试衣镜搔首弄姿，忽然眼角一瞥看到一个被蓝色拉扯的灰色身影，再定睛一看，那不是新转来的司家小少爷吗。多亏江私尔这个小喇叭天天在她耳朵跟念叨，要不然她还不至于对他印象这么深。她拉拉正沉浸式自恋的江私尔，下巴一勾：“喏，你男神。”
　　江私尔很不满黄收雪的打断，眼睛朝着她指的方向瞄了一眼，立刻惊了一下。
　　“司司司司司司轻弦？我去这么巧，他也出来逛街？”江私尔理了理头发，提提裤子，“等着，姐去跟他打个招呼。”
　　“你别急，”黄收雪拉了她一把，“你没看见蓝色连衣裙那个女生吗，还挎着他胳膊，挨那么近说不定是女朋友呢，你别去打扰人家约会。”
　　“噢，也是。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他女朋友长的也挺漂亮啊……果然小少爷就是不会眼光低，啧啧啧，像我这种凡人，能分给我半个帅哥我就高兴了……”
　　黄收雪听不得她这种花痴言论，翻个白眼搡了她一下：“你衣服不是还没试完？接着去跟你的镜子搔首弄姿吧，别在这恶心我了，nt。”

　　萧楚及时更新了自己的喜恶，她现在最讨厌的不是来叽叽喳喳问那些基础题目的人了，而是课间聚在一起八卦的姐妹团们。
　　年级上好像没有除了司轻弦以外的男人一样了，萧楚就算是天天待在班里，也能听见崔莞烊江私尔她们几个女生凑在一堆，说司轻弦今天又怎么怎么样了。
　　她不是不允许别人喜欢司轻弦，事实上她对于这种事情淡薄得很。喜欢就喜欢，司轻弦又不是他的私有物，她管不着。可是她就是没办法控制心里那种酸涩感，在崔莞烊大方地走上前去打招呼自我介绍的时候，在江私尔大声地说“我觉得司轻弦好帅啊有点喜欢他诶”的时候，难过和不满就像是她了扎在自己心底的刺。因为她们，不管是崔莞烊还是江私尔或者是其他人，她们都可以落落大方地去和他交朋友，去表达自己的喜欢，而她不可以。
　　尽管萧寂桐从小到大用尽了一切方法来让她适应，让她不要脆弱不要自卑，然而此刻的萧楚还是明白，自己和其他女孩子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她到底还是缺少底气去张扬，自信，精彩地经营自己的青春。她曾以为是每个人的性格不同，自己做一个安静沉稳的女孩子未必不好。可现在她才明白，原来不是她自己选择了成为一个沉默淡薄的人，而是她敏感的内心为她选择了一条路，原来她内心深处，也是向往着那样明媚的生活的。
　　说到底，她就是嫉妒。嫉妒别人比她耀眼比她有活力比她更适合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这是她第一次直视自己内心的丑陋。萧楚以为，自己也曾有机会获得和她们同样的人生。

　　下午的物理课，萧楚被物理老师提前派去检查班里的作业。这其实是个非常容易得罪人的活，因为会有人没写作业，然后拜托课代表不要记名字，这时候课代表就会很难办，记也不是不记也不是。
　　萧楚挨家挨户地检查。物理老师不算凶，但是没写作业的惩罚方式总是很奇葩，有点当众卖艺的意思。因此谁都不想在全班人面前丢这个人，所以总是在上课前抄也要抄完物理作业。
　　萧楚刚走到第三列前面就听见江私尔跟崔莞烊在小声传话：“不是，物理作业啥时候让写的啊？我怎么不知道！！！我靠哪张卷子啊，我怎么找不到了……”
　　“大姐，昨天发了我就跟你说过了要写，你那会急着去看男人都没理我，后来我也忘了嘛，你也没跟我提啊。”
　　“我靠我真找不到了啊，怎么东西这么乱啊……”江私尔还在书堆里翻找着，突然书桌前蒙上一片黑影，一抬头，萧楚已经站在她桌子前了。
　　江私尔一捋刘海，冲萧楚笑了一下：“我找不到了萧楚，你先去查别人的吧，我等会找到了给你看啊。”
　　萧楚看着她找了两秒，端起本子，唰唰唰江私尔三个大字写了上去。
　　江私尔细眉一拧：“不是，我又没说我没写，找不到了啊，你记我名干什么啊，一会找到了给你看不行吗？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萧楚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没理她，直接去查下一桌作业了。
　　江私尔翻了个白眼，不就是个物理课代表吗拽什么拽啊。记名就记名呗，不就丢一次人，我江私尔还怕你？！
　　随即也停下手中翻找的动作，不找了。闲闲地靠在后面的桌子上抠手，一副爱谁谁我不怕的样子。
　　萧楚在查到最后一列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正在跟崔莞烊说话，还时不时地瞥萧楚一眼。两人刚好四目相对，江私尔一个白眼甩过去，反正一看就是没说她好话。萧楚查完全班的之后，物理老师刚好提着包进来。萧楚把记了名字的本子给她看，老师轻笑了一下，大嗓门地点起江私尔的名字。
　　“江私尔，怎么全班就你没写卷子啊？”
　　江私尔此刻坐的极其端正：“老师啊……不是我没写，我找不到了啊……”
　　物理老师也没多问，摆摆手让萧楚回座位之后又道：“来江私尔，提着你凳子去后面，凳子翻过来，你蹲在四个腿上蹲一节课。”
　　崔莞烊一听就没忍住笑了一下，江私尔闻声瞪了她一眼，然后搬着凳子去教室后面受这种“奇葩刑罚”了。
　　萧楚没有看她，但是她知道，一整节课大家的关注点或许都在江私尔身上了，总有人明里暗里地转过去看两眼她的受罚姿势。下课，江私尔腿酸的都快站不直了，还是崔莞烊帮她把凳子提回座位。萧楚去找生物老师问题，临出教室前还能听见江私尔嗷嗷嗷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