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西楼》笺三月

2、轮回

　　“让殿下见笑了，不知投胎是否是找阎罗王。”
　　“世人皆知阎罗王，倒不知我秦广王，也罢，这本该就是他的职务。你们二人还有何话可说？”夙御卷了卷书简。
　　“并无”卫妩先一句开口，堵住了皇帝的还未出口的话。
　　“那便不用在我这里再聒噪了。”夙御轻轻挥了挥衣袖，显然是逐客的意思。
　　“慢着，于情于理，我们夫妻于地府相聚，应当聊慰几番。朕的国师曾占卜说朕仙逝后必入仙界，而不应该来着阴曹地府，刚听这位殿君是代职，应当是不了解其中内容，怎能如此草率让我二人匆匆......”
　　“让你二人继续聒噪吗？”夙御一哂“我不知你那国师什么能耐，一介凡躯竟能知晓仙界之事。”夙御转念还是解释了一番“刚刚看了你的卷宗，你已是九百八十九次轮回，因你之前轮回积下大德才有了这一世的成就，前尘往事已了，就不用多说什么了。至于你夫人......”夙御顿了顿，因为她的卷宗是一片空白，并不知是何缘故，“跟我走一趟吧。”
　　皇帝还想再问为何，鬼差已经一左一右带着前去奈何桥那里叫孟婆煮汤。那秦广王传了一句“前尘往事已了。”回应他，大音希声犹存自己耳边，皇帝闭嘴不言了。这边夙御手一扬，书简飞到原来的位置整齐摞好。
　　因平时一殿公务不忙，夙御也不喜有人在眼前碍眼殿内并没有鬼差侍候。所以皇帝一走，大殿里只剩下卫妩和夙御二人。
　　魏妩以为地府里的判官都如书上那般凶神恶煞，却不料如此赏心悦目。魏妩从他的手一路看向上，直到撞进到他探究的眼神，镇定了一番，纵算尴尬也没有移开视线。
　　魏妩默了一下问道，“殿君，不知我留下是何缘故。”
　　夙御以为她是着急跟那皇帝夫君去投胎，安慰道“不急，你知道你是何人吗？”
　　魏妩疑惑“我难道不是魏妩？”
　　“不是、不是这个。”夙御皱了皱眉。原本以为是个普通的鬼魂，现在想想可能是哪个鬼君家的亲戚姐妹暗里被遣去人间锻炼。要不然怎么卷宗上一片空白，但只要不是大恶之人，让她再去凡间转一圈回来，等回来老五休养回来，就由老五来处置。夙御心里盘算着，当下就觉得这是最稳妥的方式。
　　“跟上。”
　　卫妩一边脚下跟着，一边环顾四周，外面满是荒芜一片凄凉，不如奈何那边彼岸花开着艳丽耀眼，看着周围无趣，又将视线调转到前方，落到夙御的后背衣服上的暗纹。不知觉就出了声“你叫什么名字？”
　　夙御侧头看了她一眼，并不打算告诉他。
　　卫妩见他不回答，也不自讨没趣，一步一步跟着他的脚印走。
　　最后到了那孽镜台，高阶之上空空荡荡看不清实面，阶下有两个阴兵在此把守。两人见夙御带人过来，低头抱剑行礼。
　　夙御颔首示意卫妩上去，卫妩看着暗黑的台阶小心的提着裙角走上去。待走完最后一个台阶已经累的出了一层的薄汗。她拿衣袖擦了擦鬓角的汗滴，继续向前走去，圆台中央似是有所感应，渐渐显现出了一面没有棱角的大镜子，空明一片。
　　夙御见没有异象出现，心里放下，手一招，直接将卫妩从上面接下来，却没看到那一瞬间卫妩的眉心一道红印显现的一刹那。卫妩本来还在看镜子，突的感觉自己腾空，瞬间从高阶上下坠，而后落地。夙御没想让她摔着，只是想着让她不要像上去那般费时间，但是看见她吓得花容失色，脸色苍白，头上的金钗也歪了，心里不由觉得好笑。
　　“本殿疏忽了。”如此言简意赅的道歉让卫妩怀疑他是否诚恳的，她又觉得本身自己并无罪过却被拉到这里来白跑一趟，又来那么一遭，想必是在戏弄她，但换角度一想，自己初次见面也并没有什么必要可戏弄。
　　纠结了一番，回道“无碍，我缓一会儿就好，如此是否可去投胎?”
　　“唔，可。”
　　卫妩得到回应后欠了欠身作别，然后转头就走。
　　夙御站在原地就那样看着她，想她不知道路，果真见她和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一番然后又转回来，心中觉得好笑，但是面上不显“本殿君闲来无事，顺便去奈何看看你那上辈子的丈夫是否已经投胎完毕，那可是个难缠的主儿。”
　　夙御信步向前，如来时一般在她前面走。
　　一路无言，待到了奈何，果真皇帝还没有喝孟婆汤。
　　皇帝仍立在奈何桥畔，瞧着河里的鬼流，手上端着碗，见到卫妩，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阿妩，我就问一句，碎玉何碎？”
　　“阿茂，碎玉已碎，你一心向权我不怪你，所以后来我一心向权也是应当，否则哪里有活下去的信心。”
　　二人一问一答，蕴夹的前尘往事俱散，彼此早也明白，但他还是想求证一番。
　　皇帝深深的看了她最后一眼，将孟婆汤一饮而尽，将碗塞到孟婆手中，大步走上桥，背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夙御见卫妩还在望着，不禁好奇“你们凡人尽做这些伤人伤己的事不觉得麻烦吗？不如像我这样无欲无求，随心自在。”
　　“身在世俗，不可能不沾染感情。但是在我们凡间有两种人会无欲无求，一种是寺庙里的高僧，一种是--”卫妩转眼看向他，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废物。”
　　“呵。”夙御也不计较，看着她从孟婆手里接过那碗孟婆汤，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殿下，你怎么还站在这啊。”孟婆看了看已经空了的那头，唤道。
　　夙御沉吟了一下“只是感觉甚是无趣，我这里几千年了，才来个这两个人，吵一下架又走了。”夙御偏头看了一眼纳罕道“你天天在这熬汤不觉得无趣吗？”
　　“人间有趣的事多啊，要投胎的鬼到了老身这里，免不了会一吐苦水讲一些他们生平的故事，纷杂多样，很是自在。大殿下觉得无趣，兴是平时无甚公务，也没人伴着走一走，聊一聊，肯定是空洞乏味的。”孟婆一边说，手上还不停的搅着汤。
　　孟婆又称了一碗汤给过来的鬼喝，抬头见他还是有些倦怠的样子，脑子一灵光，给他出了个主意“您这身份不太好走奈何桥重新投胎，您可以找个断魂的借尸还魂，半路插队，不会有卷宗的，而且您府上八百年不见有一次公务，也不用担心什么。”
　　夙御看向她，眉毛轻挑。
　　“您挑个小孩子，去了将他的命续上也是一件好事，也免了他家人伤心。”
　　夙御觉得这提议还不错，反正也是无事，嘱咐道：“我回去看看有没有断魂的，你一会儿差人将汤送到我殿中。”
　　“好，您且等着。”孟婆继续熬着汤。
　　待那夙御走远，奈河里的鬼忍不住说话了“老孟婆，你干嘛引他去凡间，这不是作孽吗？”
　　“多嘴。”孟婆舀了几碗汤倒入河里，呛的那鬼咕噜噜全喝下去了。
　　忘了，忘了，都忘了。
　　一时奈河安静无一鬼出声，只有孟婆的煮汤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