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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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腔子里升起一阵烦躁,楚伶拿起小叉子,一口一口地吃下。
等楚飞文换好西装从楼上下来时,盘子里已经空了。
他欣慰地笑了笑,冲着无人的空间喊了声:“爸爸去加班了哦,你要早点睡觉。”
唉,闺女从第十四个月开始,就经常看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她到底待在哪儿。
楚伶随手推开一扇门,穿过,门框范围内的空气波动一瞬。
门框那边是现代化装修的走廊,这边,是黑暗漫漫无边的异度空间。
这个地方没有天,没有地,无数散发着幽暗红光的灯笼挂在上方,望不到高处的尽头,也望不到边界在何处。一张雕花架子床孤零零地摆在空间中央,黑绸黑纱摇曳地缠绕着床架。
楚伶进来时,头顶的红灯笼欢快地晃动起来,像是在迎接主人回家。
她脱下斗篷,只穿着一袭白色吊带长裙,就这样向后倒去。
原本黑色实质的地方乍然出现一汪浅浅的水潭,楚伶飘摇在水上,撩起阵阵水波,一圈一圈地向外扩散。
她闭上眼睛,像是睡着,可除却荡漾在水中如墨藻般的发丝,浑身上下无一处动静,她又像是死了。
因为光源暗淡,一眼瞧去,潭水漆黑。片刻,摇晃着的红灯笼甩下大片大片的紫藤萝,淡紫色的花瓣沁着幽香,聚集在少女周身。
楚伶依旧闭着双眼,手拿起白铜镶花烟斗递到嘴边,红唇沾了下紫玉烟嘴,吐出的白雾将紫藤花瓣团团裹住,撕碎。
她泠然道:“多事。”
红灯笼们抖了一下,骤然停止摆动。
不知过了多久,楚伶开口:“你又来做什么?”
来人是个熟客。
宋雅彤手里捏着一张黑色的卡片,掌心血流不止,顺着卡片边缘滴落。
她眺望着飘在水潭中的少女,只能看见她脸部的轮廓和那一袭白裙。
宋雅彤猛地跪下,半晌,她咽了咽嗓子,“我想找您......再许一个愿望。”
“哦?”楚伶怪笑一声:“这样啊。”
转瞬间,周围景色大变,变成了一间古香古色的书房。
楚伶坐在桌子一侧,她的长发并未有被水打湿的痕迹,嘴角勾起,“你想许什么愿?”
“等会儿,先别说,我猜一猜。”楚伶的指尖绕着发尾,想了想,她道:“你又爱上了一个男人,他死了,你想让他复活?”
宋雅彤低着头,坐在桌子另一侧,她回答:“您就不要开我的玩笑了。”
她已经找楚伶许过两次心愿。
第一次,她以族中的瑰宝,也就是楚伶身上穿的那件玄色斗篷作为价码,许愿让邪神将自己死去的丈夫带回人世间。
玄色斗篷大名为“巫罗帐”,能遮掉世间一切超乎自然法则的生灵,披上它后,天道将无法发现斗篷下的存在。
曾经,有灵植灵物机缘巧合下得到了巫罗帐的庇佑,顺利逃过了降天雷的惩罚,自在修行。
邪神得到斗篷,信守承诺,将她丈夫......的魂魄找回来,塞进玉佩里给她。
第二次,宋雅彤以家传的白铜镶花紫玉烟斗作为价码,许愿让邪神楚伶将她的丈夫从魂魄变为能触摸得到的实体。
白铜烟斗也有大名,名为“镇魂枪”。“镇”意为镇静,非镇压。既然是“枪”,自然也能作为武器使用。
楚伶很满意这个价码,果然信守承诺地将她丈夫的魂魄转为实体,只是......这实体居然是一尊丈夫模样的雕像,像是蜡人一般。
虽有人类肌肤的触感,可他始终不是“活的”,不能说话,不能动。
这才有了今日的三登门。
人的欲望啊,无穷尽,像是蚀骨刻肺的毒/品,沾了一点便想要更多,一次接着一次,最终堕入深渊。
宋雅彤苦笑道:“我想让他变成活生生的人。能说话,会笑,可以回应我......”
初始,可以和玉佩里的魂魄沟通,她欣喜若狂;之后,她便想每天醒来都能看到丈夫躺在自己身侧;再后来,她发狂地想……
“你这人,有些小聪明。”楚伶“啧啧”两声:“但也只是小聪明而已。手中的宝贝要是在之前就一次性给我,不早就能成了吗——你今天带了什么?”
宋雅彤双手掌心向上,打开手掌,早前被划破出血的伤口已然消失,干干净净的。两个小小的铜铃躺在手心里。
楚伶探过去半边身子,食指拇指捏起其中一只,晃了晃,空灵的清脆声响起。
她兴致索然:“哦,是灵铃。”
“灵铃”,顾名思义——有灵的铃铛。这东西有些鸡肋,作用有些像现代的定位仪,主要是为了绑住宝贝,防止生了灵智的物什偷偷逃走后找不见。
宋雅彤斟酌了一番用词,试探问:“镇魂枪在您身边这么久,生出灵智了吧?”
“嗯。”
楚伶没有说,白铜烟斗在对方送来时已经有了灵智。
“实在对不起,我之前说了谎。镇魂枪并不是我族的宝物,而是两百年前与他族联姻时,男方送来的聘礼。”宋雅彤眼中透精光,“......我不是它的主人。”
宋雅彤不是它的主人,所以第二次许愿时主权并不能切实的移交,楚伶现在充其量只能算作“租用”。
宝物无主,又生出灵智,跑掉是迟早的事。
“是嘛。”想象中的勃然大怒未曾出现,楚伶反而十分友好:“好吧,第三次的愿望就是让他变成活人对吧?”
“对......真正的活人。”宋雅彤警惕地瞧她,重咬“活人”二字。她哀求着,“请您一定守诺,不要欺骗于我。”
“我从不说谎。”只是有时会隐藏半句,楚伶伸出手,“灵铃给我。”
宋雅彤恭敬地将宝物献上。
“在这一刻,他已经活了。”楚伶又伸手,“通行证也给我。”
宋雅彤紧攥着黑色卡片,大着胆子问:“为什么?”
如果没有“通行证”,她以后想见邪神便是难如登天,实在舍不得放弃。
宋雅彤是苗疆蛊女,家族在最近五十年内才入世,在这之前,一直与世隔离。她作为这任族长,从族中继承了四件珍宝,其中三件都换给了楚伶,只剩手里的“通行证”。
那年,丈夫精神失常自杀,她哭泣时的血泪不经意间滴到黑色卡片上,一次偶然,使她见到了楚伶……
在她看来,这张“通行证”比那三件东西加起来更是珍贵。毕竟,世间再没有第二个“邪神”,能帮她实现任何心中所愿。
古香古色书房的场景骤变,又回到了那空洞的一方世界。
“不想再看见你——前两次没有收回,你便以为我是良善之人?”楚伶站在水潭中央,抬起手,冷漠说道:“给我。”
上方高处的无数灯笼剧烈摇摆起来,它们嘶叫着,尖利声音穿透耳膜,纵然是苗疆蛊女的功力也无力抵抗,她跪坐着,捂住耳朵,丝丝鲜血从耳洞冒出,沿耳垂淌下。
“邪神开恩!”宋雅彤求饶:“我这就还,我还!”
她话音刚落,表面闪着红色渐变流光的黑色卡片径直飞入了某个灯笼内。
“心愿已成。”楚伶漠然说:“银货两讫。滚吧。”
宋雅彤被踢出那空间后,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何处的臭水沟里。腥臭腐烂的味道钻入鼻腔,她哕了两嗓子,滚爬着回到平地。
她心有余悸地向回家的路飞奔而去,对邪神还未消散的恐惧中夹杂了些对于回家便能见到活生生的丈夫的期待。
但是,事情似乎与预计有所不同。
宋雅彤没有到家,只是刚到居住的小区内,她看见黑夜中的路灯下有个走动人影——是她的丈夫。
“明方,你好了?!”她喜极而泣,“是在找我吗?我回来了,咱们回家吧。”
宋雅彤搂住丈夫的胳膊,牵住他的手。
终于,终于。
男人却惊悚地瞪着她,奋力甩开,“你谁啊?!”
他醒来时在一处陌生的房子里,吓得他赶紧穿鞋打开防盗门跑出来。
万一被人看见,别再以为他是小偷。
宋雅彤怔楞在原地,“你......不记得我了?”
这边,楚伶仰面躺在雕花架子床里,哈哈大笑:“苗疆蛊女,善下蛊惑人,男人失了忆,就再下一次嘛,不过——”
蛊女但凡沾了情爱,破了身,还能有力量下蛊么。
既然不能下蛊,只有让他真正的爱上她了。
否则,鸡飞蛋打呀。
“你们说,那男人会吗?”
红灯笼们晃着,摇着。
楚伶听见它们的答案各异:
——会的,宋雅彤长得美,男人都喜欢漂亮女人。
——我觉得不会,他不是有个初恋吗?是心头白月光呀。
——什么白月光?男人的花花肠子你们不清楚?见一个爱一个咯。
......
楚伶将灵铃的其中一只拴在白铜镶花烟斗尾部,它抵抗着,猛烈地挣扎,像是即将要被套上绳索的野马,满是不屈。
“呦,头一次闹脾气呢。”她拿起烟斗,哐哐哐使劲地在床沿处重磕了好几下,“指望我哄你吗?搞笑。”
镇魂枪:......
他妈的。
此时是烟斗第一次表现出自己的灵智,之前是“按兵不动”地装傻。楚伶研究许久,原来它有主人了呀,怪不得不认她。
还是巫罗帐乖,滴了血便认主。
主人心念动了,玄色斗篷感知,从床架上飞下,亲昵地蹭了蹭楚伶的脸颊。
楚伶又磕了几下烟斗,“看看,学着点罢。”
镇魂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