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梨》沈鹿竹

2、灾星

　　颜梓想和他继续对战，却又不想再次被叫起来。两者的博弈中，后者战胜了前者，她决定先放一放自己和傅子安的恩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别说是四十分钟。

　　想到这里就来气，再好的伪装都能被傅子安看破，透明了这么久，一朝被他推上讲台，颜梓看了他一眼，在沉寂之前说了句，“灾星。”
　　傅子安停笔，重复着，“骗子。”

　　待会下课了她一定要问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执迷不悟，骗子来骗子去的，搞得她都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是骗子了。
　　前排的任卓硬生生忍住了笑，险些笑出眼泪，还是靠咬紧牙关才得以保持镇定。任卓本人，笑点极低。

　　整齐好看的粉笔字布满了整个黑板，选择题里往往有道有着一定难度的题目，各种知识点杂和在一起，像是一场头脑风暴。
　　数学老师跳跃式讲题，选择题过了之后就是解答题。

　　“虽然说圆锥曲线和不等式都可以选做，但是我们默认选择圆锥曲线，”数学小王子杨老师以教学多年的经验友情提醒，“圆锥曲线，你起码可以拿到五分的转换分，不等式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运气。”
　　他绘声绘色道，“灵感来了，刷刷就写完了，没有灵感，没有方向，选择不等式，就是‘自杀’。”

　　颜梓举一反三，她第二次想起了历史老师。
　　文综里的最后一部分是历史大题，其中也有选做题，人物评价和战事分析。
　　历史老师不容质疑地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脑海，“我们默认都选人物评价，选战事分析的，哪怕你答得再好，”他摆手，“我们一律不改。”
　　很强势，不过颜梓认同，毕竟选学的时候，所有人学的都是人物评价。
　　这时候，标新立异并不是展示自己能力的最佳方式。

　　杨老师又开始讲起了他的自创理论，这话颜梓不知道听了多少遍，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她潜意识揉耳朵，偏了偏脑袋，往傅子安那边靠了几厘米，她听到很轻的一句，像是久远的回忆。

　　“前年……”
　　前年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了？颜梓满脑袋问号，奈何身侧的人却一个字也没有再说了。好奇心使然，她慢慢将胳膊朝着傅子安的方向挪过去，自以为悄无声息，到了某一个点，再怎么挪也挪不动了。
　　她低头去看，发现自己的胳膊正被傅子安的拳头顶着，难怪挪不动。颜梓往回收胳膊，抬头间瞅到傅子安的眼睛，清澈明亮。

　　傅子安看着眼前发愣的某人，心中一酸，这幅无所谓的样子，究竟是谁教给她的，高二那一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些，他都一无所知。

　　他凝视着颜梓的眼睛，顺道扫了一眼桌上标红的“30”分卷子，一秒的时间又将视线放回到她身上。罢了，反正她也不在乎，有太多人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了，眼前的这个人，是那里面的一个，又不完全是。
　　他们不是甘愿跌落谷底的，可她是。
　　高一时，傅子安盯着30分的卷子坐在考了满分的颜梓旁边，要多郁闷就有多郁闷。现在，颜梓顶着不及格的名号坐在满分的傅子安旁边，要多离谱就有多离谱。
　　风水轮流转，关于数学这门学科，她考第一的时候，他是倒数第一。现如今，身份互换了。

　　下课后争论继续，颜梓来势汹汹，“说，我什么时候骗你什么了？”
　　傅子安转过来，“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前，你说，”他本来想问，说好的一起选理科，为什么你的名字会出现在文科重点班。但是话到跟前，他又不想问了。

　　“你说，如果我数学考了满分，你就给我唱生日快乐歌。”他数学确实考了满分，她也确实没给他唱，毕竟高二分班后两个人就断了联系。
　　傅子安没有那么小心眼，只是他觉得，颜梓都给别人唱了，为什么不能给他唱。或许在颜梓眼里，他们顶多算一个同班同学。

　　颜梓想了想，貌似真的有这回事，但是她总觉得时间节点有些问题，是高一没错，真的是下学期吗？然而她并没有记起来准确时间，干脆不纠结时间点了。
　　“好像确实有这件事，那算我不对，下次你生日，我一定给你唱。”她试图蒙混过关。
　　傅子安应了一声，“好啊，”一本正经地通知她说，“下个周我生日，并且，我数学每次都是满分，你自己算算，要给我唱多少遍。”

　　颜梓嗤地一声，嘲笑他，“生日快乐歌是只听一次的，你见过谁家的祝福是循环的。”
　　她注意到了傅子安的目光，连忙转移话题，打着小算盘，“诶，傅子安，那我们之间就算两清了吧，你也别叫我骗子了。”
　　傅子安幽幽道，“而你继续叫我灾星。”

　　他一副早就看透了的模样，颜梓在他面前无所遁形，暴露得很迅速，也很彻底。
　　当一个人能够看透你所有的伪装时，要么成为他的老大，强迫他闭嘴，要么讨好他，成为他保护的对象。
　　很显然，现在的颜梓懒得抽筋，她选择当小弟。

　　“怎么会呢，我绝对不当面叫你灾星。”她伸出了四个指头。
　　“你绝对不当着我的面叫我灾星，”他写完了卷子的第一面，翻面后，继续说，“其他人面前，你不会叫我的名字，也不认我是你的同桌，你会继续叫我灾星。”
　　“那你要怎么样，干脆继续叫我骗子好了。”讨好人太麻烦了，破罐子破摔吧。
　　“骗子。”

　　颜梓炸了，高一的时候两个人就不对付，高二一整年没相处，这人经过岁月的洗礼，变得更加气人。
　　能让颜梓变成泼妇的，只有傅子安。颜梓把傅子安叫到教室外面，她靠着墙。

　　对面那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傅子安完全没有试图理清她的逻辑，一向毒舌的他却久久无言，没了刚刚的气势汹汹。她在光影下，身后是白墙，阳光透过枝桠将叶影映在地面上，他就这样原谅了她。
　　在她尚未明白他为何生气之前，傅子安长达一年多的气愤，烟消云散。

　　但这并不妨碍他“作妖”。
　　每次模拟考结束后，班主任必定会开班会，主要的内容便是分析成绩。
　　每每这个时候，颜梓就成了众矢之的。她偏科太严重了，这么说吧，如果她数学考到了一百二十分，那她就是班级前五，一班目前有五十个人。

　　班主任高谈阔论，又脚踏实地，一番慷慨激昂后提出了一个措施，即帮带。某一科学得好的负责帮助本科学得不怎么优秀的学生，听到这里，颜梓心下一惊，傅子安数学第一，她数学倒一，按照班主任一棒子打死的逻辑，她不就得凉凉。
　　让傅子安帮她，笑话，他只会公报私仇，还有一个原因，傅子安眼神太毒了，不知道是对她毒辣，还是每一个都是这样，当小弟也很难啊。
　　傅子安似乎再一次看破了她的意图，这位本该在理科重点班好好待着的大佬，举手站了起来。

　　“关于颜梓同学的数学成绩，身为同桌，我也有一定的责任，没能发挥好潜移默化的带动作用，在这方面做的还不到位。既然和我有关系，那我主动申请，帮带颜梓同学，以取得共同进步。”他眼神太过真挚，以至于除了颜梓在外的其他人都忘记了，这位“大好人”，在今天之前，是理科班的人啊。
　　这一刻，正义及伟岸的光辉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颜梓抬头望过去，绝还是他傅子安绝，光辉什么光辉，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是对她无根无据的“报复”。

　　身为同桌，亏他说的出来，明明刚刚才成为同桌，不过是四节课的时间，就好像他们已经是好久的同桌了一样，虽然他们确实曾经在高一是同桌。
　　颜梓不耻这种行为，奈何她是小兵，只能听话。
　　如果这就是代价，颜梓当时一定乖乖待在家里，不碰那颗球，不去那条路，不看那扇窗，更不会踩点试图在空中砸出那道即将划过的曲线。

　　报应不爽。这就是命，苍天谁也没饶过。
　　颜梓凑近，“傅子安，你让我觉得，我还在高一。”她又胡扯，“毕竟高一的时候，你也是我同桌，所以，咱们之间就一笔勾销吧。”
　　“没可能。”半真半假，傅子安学乖了，绝对不能由着颜梓来，不然又会是悄无声息地形同陌路。

　　下课后，傅子安在窗外吹风，任卓忍了大半天，这才有机会询问，他转过来，盯着颜梓。

　　任卓问道，“你和傅子安关系很好吗？”

　　颜梓纳闷，反问他，“你从哪看出来我和他关系很好的？”

　　任卓想了想，“你好像很听他的话，也容易被他激怒，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一来，你比以前活跃多了。”

　　颜梓打哈哈，“哪有，我和他就是有一些私人恩怨而已。”

　　任卓：“哦，恩多还是怨多？”

　　颜梓看了一眼左边，傅子安还没回来，“我的话，是恩多；他，是怨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