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瞳冥

2、夜奔

　　小桃看起来似乎消化掉了这件事，因为安意如刚才的话，她此时正担忧地看着她。安意如接收到她眼里的关切，心里不由暖了一暖。
　　这世间还是有把我当人看的，她心里想着。
　　安意如直起身，胳膊支着桌子，大半个身子都伏在桌面上，她看进小桃的眼睛，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然后对她极为恳切地说到：
　　“李夫人既然这么做，肯定是接受了崔家的安排，要押着我过去结冥婚，这些人都是听命于她的，我指使不了，现在能够帮助我的，只有你一人。不过你是崔家的家生子，即便你不愿意帮我，我也不会怪你的。”
　　“你可以想想，现在天色尚早，我不着急。”
　　安意如坐了回去，给小桃留下足够的空间，她现在势单力薄，必须充分利用自己身边的资源才能自救，所以，更应该冷静，不能操之过急。
　　小桃低下头思索了一下，然后问她，
　　“姑娘，假如我不帮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我会趁待会儿休息的时候，下车找根棍子，瞒着你藏起来，然后趁你不备，把你打晕，再收拾一下车上的细软，等到晚上大家都睡过去的时候，偷偷跑出去。”安意如照实答道。
　　小桃抿起嘴笑了笑，“姑娘就这么说了，不怕我告诉李夫人说你想逃跑，然后把你关起来？”
　　“不怕，我相信你不会的。”安意如微笑着看着她说。
　　“好吧，是不会，”小桃理了下自己的鬓发，然后抬起头来“那姑娘现在想怎么做？”
　　主仆二人在车上咕叽咕叽密谋起来。
　　当晚安顿下来准备饭食的时候，李夫人看见安意如身边伺候的小桃找了过来。说姑娘憋了几天，今天出来玩的时候太高兴，不小心受了风，想过来找几剂丸药吃。
　　李夫人不疑有他，让小红带她自去找药，心里一边还想着，怪不得小红中午从她们那边过来的时候情绪不太对劲，说不定是那时就出了什么事，怕自己罚她们瞒着不敢说。现在且做个面子上的功夫，等到把人送到，是死是活，也无需多问了。
　　当晚饭毕，她就觉得困劲上涌。说了没两句话便撑不住想要睡觉，李夫人心里没来由地就慌张起来，她想让小红给她端杯茶来驱除一下困意，却见小红眼眶红红地走过来，先磕了个头请求她原谅，便不由分说把她扶起让她去床上休息。
　　她困到实在睁不开眼，心里清楚小红把安神药加大了剂量，多半是与安氏串通好了想要放她逃走，虽然急的不行，但奈何药力影响，只好沉沉睡去。
　　小红见自己放倒了李夫人，心下怕得不行，但事已至此，这贼船不上也得上了，便强自镇定下来，出去对车队的头领说李夫人日间劳累，已早早地歇下了，让他自行安排夜间守夜人等不提。
　　安意如与小桃两人守在车里，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待看到小红偷偷给她们打手势，就由小桃下车溜去李夫人车里，不一会儿，就见小桃偷偷拿着个包裹回来。
　　小桃上了车，便打开包裹，将其中的东西一件一件指给安意如看，有几块炊饼，一把小刀，一个水囊，以及各色防虫药物与伤药。
　　这些食物药材都是李夫人分管的，若不是连逼带哄的把小红争取过来，以安意如一介女子，就这么身无长物地偷跑出去，即使有幸避开接下来的搜寻，怕也活不过几天。
　　两人收拾安排妥当，又打包了两件衣服，便开始静待合适的时机。
　　待得丑时，众人都睡下了，就连篝火边守夜的人也在时不时地打瞌睡，安意如背好包裹，准备出逃。
　　她临行前，又再四地询问小桃，
　　“你们两个，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吗？”
　　小桃摇了摇头。
　　“那明天发现我不见了，怪罪起你们，该怎么办？”
　　小桃红了眼眶，“小红姐姐说她是李夫人收养的弃婴，坚决要留下来伺候夫人。我又是崔家的家生子，爷娘弟弟都在崔府，我若走了，他们也脱不了干系。”她吸了吸鼻子，“但愿责罚不会太重。”
　　安意如抱了抱她，又拉住她的手对她说道：
　　“我安意如今生不会忘记你们二人对我的帮助，若是没有你们，决计不可能有我活下来的机会。将来若是有这个能力，我一定要替你们去了奴籍，要是实在没有这个机会，就让我下辈子结草衔环，来报答你们的恩情。”
　　主仆二人再三作别，安意如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把小桃捆了个严严实实的，尽量做出自己一个人偷跑的假象，便蹑手蹑脚地下了车子。
　　她猫着腰，轻轻地走过营地，在经过值夜的人时，心砰砰地跳着，手心里都是汗。万幸没有出什么意外，直到走出火光笼罩的范围，还没有被人发现。
　　又走了一小段距离，在确定自己的声音再也不会被发现后。她在黑暗中站定，辨认了一下大致位置，便朝着一处方向狂奔了起来。
　　她们白天在马车上已经选好了大致的藏身处，那是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峰，绿树成荫，草木繁茂，只能隐约看到飞檐的一角。想来山上应该是有个什么寺庙或道观，过去说不定能得到些帮助，就算里面没人，至少还能有一片屋檐遮身。
　　至于之后怎么样，暂时是想不了那么多了。
　　安意如支着根随意捡来的木棍跌跌撞撞地往山上爬，不时避开一些障碍物，夜里难以视物，上山的路格外难走。
　　这座山有些地方，还残留着一小截青石砖铺砌的台阶，但是大部分都破败成了，几乎要被草木侵占完毕的土坡。她用长棍拨开眼前的草丛寻路的时候，偶尔还能打出来一条绿油油的蛇，飞快地从她面前窜过去，往往能吓她一跳，只能庆幸自己把衣服裤脚扎的很牢实，应该不会出事。
　　她已经不再期望能在山上遇到什么人了，只是撑着一口气，想找到一块落脚处歇一歇，好歹缓解一下爬山带来的疲劳。
　　不知爬了多久，期间还不小心踩错地方滚下来一次，为了不耽误功夫，只能坐在地上休息一小会儿，然后揉揉脚踝继续爬。
　　待到天色熹微，林中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雀叫声时，她的眼前，终于出现一座破败的庙宇。
　　借助渐明的天色，隐约能看见牌匾上却山寺三个字，她推开咯吱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还不忘随手把门关上，尽量掩盖一下有人到来的痕迹。
　　这处山寺有两进院落，进门是一小块院落，空地上摆了一个大香炉，接着就是一间颇大的佛堂，穿过佛堂，后面就是僧人的住处。
　　前面佛堂显见地用料较好，还没太多破败的迹象，最后那几间住所，三间屋子有两间塌了顶的，显见得很久都没人来过了。
　　安意如大致逛罢这里的布局，实在是乏的很了，便走进佛堂，清理了一下蛛网灰尘，给自己腾出来块足以躺人的空地，就蜷缩着睡了起来。
　　约莫到了午时，太阳悬在当空的时候她醒了过来，坐起身环顾四周，有种仍在梦里的不真实感。我逃出来了，安意如有些激动地想着。
　　虽然此时身在荒废的破庙里，但是她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从此似乎不用再受任何人的安排摆布，油然而生出一种，以后的生活都能由自己做主的感觉。
　　她高兴地握紧拳头叫了一声，然后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虽然爬了一夜的山，身上又是尘土又是伤的，形容是不曾有过的狼狈，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的心情前所未有地振奋。
　　顾忌到李夫人现在极有可能在组织人手抓捕自己，所以安意如决定先在这山上藏上一阵子，等人找到这里来，就再往远处躲躲，设法避过眼前这一难。
　　她在寺庙周围简单地转了转，这个山寺是在山的半中腰，占据了一片难得的平坦处。从寺庙后门出来没走多远，山势便又开始往上走，山中遍植翠竹桃树，此时已过了初夏，桃树枝上累累结满了青色的小桃子。
　　安意如在山中随意游逛，想找找除了这座庙还有没有别的藏身处。找了半天没找到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山洞，不过她幸运地寻到一处水源。
　　潺潺的溪流从山上蜿蜒而下，溪水清澈见底，刚好可以洗去身上的灰尘。她才意识到自己这半天来水米未进，便回去拿来吃的，坐在溪边，把脚浸在凉凉的溪水里，伴着山间的清风与鸟鸣，进了一餐。
　　因为带的食物不多，也不知道自己要这么待上几天，不敢吃掉太多，所幸还能找到一些草根野果，估算起来至少能撑上个十来天。李夫人就算找人，也不会在这里盘桓太久，等她们离开了，以后该如何谋生，就可以徐徐图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