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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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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阳光很灿烂耀眼的星期六,在一家中等的酒店餐厅坐在靠椅上看着所谓喜欢我的人,是个很斯文俊秀的人,穿着一身很正式的西装,嘴角挂着极轻极淡的笑,淡得我几乎不肯定他在笑,拿刀叉的姿势极其优雅,举手头足是说不出的潇洒贵气。
我从没想过是这么个极好的人物,父母说是他喜欢我想见上一面,只怕是变相相亲的推托之辞吧,否则这样个人物怎么会喜欢上我呢,而且我应该是从未见过他的。
心里暗自猜测着,也许是某个良好世家的公子。
他的话不多,但言谈之间他却是极温文有礼的,但也正因为有礼显出了淡淡的疏离,你瞧不懂他对你是热是冷,只感觉对谁他也会是这样的态度。
父母对他的态度近乎讨好的热切,令我很是不解,一个世交的儿子罢了,好歹是晚辈,何至于此……
午餐一毕,父母就催着我和他到酒店外的院子走走,其实也不过老套的单独相处罢了。
随意地应下,其实内心甚是不安,他的态度太过模糊,倘若真是无意,又何必待着吃饭,倘若有意又怎会如此冷淡。
淡淡地开口,声音是悦耳温和的,但在大太阳下,还是显得温度微凉,“溪雪。”
转过身去,怔怔地看着他,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的人。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仿佛隔着一层纱般,他绽开的笑容隐约可见,却轻微得诡谲。
“恩。”
是一家只有漆木招牌,一个店面的鞋店,紧紧拉下的铁门上是斑斑锈迹和几张广告,似乎是已经经营了许久的店,招牌上已有黑灰的一层灰尘。
“这是我的店。”说着,将钥匙插进锁孔里,用力一拉,将铁门拉到顶。
里面是两排靠墙的鞋架,鞋很多,鞋架不够就整齐地摆放在鞋架前的地上,中间是一张破旧的红色大沙发,灰白瓷砖似是刚刚洗过,在白炽灯下很是亮眼,他靠在摆有电脑的桌子上,静静地看我打量这间鞋店。
尽管看着他与这家店有说不出的违和感,我还是礼节性地扯了下嘴角道,“挺好的一家店。”
他评价道:“是么?可是太小了。”那语气仿若这家店不是他的一般。
“小……挺好的。”不由自主地微皱眉,搞不清他现在做的一切,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总觉得像在演戏给我看,但为什么,演什么?却只是一团雾。
我感觉自己仿佛得罪过他,否则怎会招来他的报复,报复?他的行动是在报复?我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从何而来,只知道这样的想法并非我胡思乱想,因为自从跟着小叔,有了点那些神奇的能力后,我脑中开始会浮现一些莫名而来的想法,那些想法后来会证实有对有错,但大多都与事实相去不远。
恍惚间,他已经走到我面前,掠起我的头发,轻轻把玩,眼睛却直盯着我,那眼睛深邃无底,偶尔的暗流更添神秘,我正欲退后一步拉开距离,他已放开我的头发,退一步,叹息道:“以后有事就到这里来找我吧……”低沉的嗓音带着莫名的蛊惑,像一杯芳香四溢的美酒,未饮人已先醉,怔愣间,耳边突然一阵温热,抬眸竟是他凑在我的耳边道:“你若有意可以来我这帮忙,我这里包吃包住。”话不急不徐,一完,他已又退开两步距离。
“你……”有很熟悉的感觉,但那感觉轻淡得恍若刚刚他在我耳边的一席话,一过就像做梦一样,了无痕迹。
“我送你回家吧。”仿佛刚刚一切未曾发生过一般,他斯文俊秀的脸上还是挂着那个极轻极淡的微笑,温和而略显凉薄。
带我来这家店他开的是一辆奔驰房车,送我回家也是那辆。
一家小鞋店的老板的座驾竟是一辆百万名车,实在矛盾。
我一下车,走到门前,刚想和他说声再见,他已经驾着车走了,速度不快不缓,却一无留恋。
尹寻溪……
淡淡地默念着他的名字,莫名地惆怅。
在打工放假的那两个月里再也没见过尹寻溪.
小叔最近似乎为什么事所扰,脸上时常挂着愁绪,其他人看来或许并不觉异常,但我与他相处几年又怎会不知。
这天晚上,我从打工的餐厅回来,正要走进自己房内,却见隔壁小叔的房门微启,黑糊糊的房内却有轻轻的喘息声传来。
仿佛被重锤敲了一般地,心口火辣辣地疼起来,连连深呼吸几下也不能好转。
我知道小叔又带男人回来了,小叔是个同性恋,而且是被压的那方,这点至我十三岁那年突然看见小叔被一男人压在身下喘息连连才知道,当时只觉似被凉水一盆盆浇下,寒冷得直哆嗦。
莫名地生起气来,整整一个月不正眼看小叔一眼,不和小叔说半句话,尽管平时我和小叔话也不多,但至少上学回来我总会对小叔说声“我回来了”,小叔也会应我一声,可当时我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就奔回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为何此后,每次小叔带男人回来我总是心口发疼得厉害,无论如何不能好转,直到那男人离开方缓和。
还好至多每年一次,只有每年固定一段时间小叔会将男人带回,带来也至多一两次。
早上起床,小叔已经在餐桌上吃着早餐,男人大抵已经离开,小叔是不留人在家的。
我突然回想起,小时侯,刚刚跟着小叔的日子,晚上总是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不敢哭出声,只用棉被捂着嘴,自以为这样就无人知道,早上刷牙洗脸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肿得瞒不住任何人。吃早餐的时候,小叔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终是没说什么。
有时不用上课的日子,就躲在被窝里想爸妈,一直想,从起床到睡觉,想得久了,就发起烧来,发烧的时候只是头胀痛得厉害,不敢让小叔知道,就只是哭,估计是睡过了晚餐的时候,小叔来叫我才发现的。
一个三十几岁的风华绝代的男子带着一个十几岁的侄女来看病,医院里的护士、医生、病人都满是惊讶地看着我们,我被小叔抱在怀里,感觉着许久不曾拥有过的温暖,医生让我下来躺在床上,我紧拽着小叔的衣服硬是不肯,最终是小叔无奈地让医生就着姿势给我看病。
在小叔的怀里吃药,在小叔的怀里吊点滴,在小叔的怀里睡去,我蓦然难过地不知如何是好,放声大哭起来,歇斯底里地喊着爸爸妈妈,可是回应我的只有小叔在我背上轻轻地安抚地拍着。
从那时起再也没想过爸妈,从那时起再不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
恍然间已过了七年多我也已经不再是那个爱哭的女孩子,已经学会了自己有病吃药,自己躺在病床上吊点滴,只是每次发烧还是要窝在被窝里等小叔发现,被他拉着扶着去医院,然后故意赖在他身上,我的小任性、我的小伎俩我知道小叔一直都懂,我用的我的特有的方式撒娇、任性。
“气有点浮。”大提琴般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一惊,“……啊?”抬头怔怔地看着小叔,思绪有点难以从回忆中抽出。
还是一样完美得有如精雕细琢过一般的脸庞甚少情绪起伏。
“你今天气息浮燥,生病了?”说着手探过来,要摸摸我的头。
我赶紧推开椅子,“我吃饱了,去打工了。”走到门口,小叔的手还僵在那,神情怅惘。
“我,我走了。”打开门,夏天炽热的空气迎面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