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很爱很爱我?》溪欢

2、上

　　从第一次听见父母提起小叔到现在，每个人提起小叔总是赞叹而又惋惜的口气，总是不离一个风华绝代。

　　我很好奇，一直很好奇，但是十一年来，一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小叔。

　　没想到一见面竟是这样难堪的场面，我被父母像废弃物般硬塞给了小叔，他们甚至是点头哈腰地、赔着笑脸的要小叔接纳我。

　　手指紧紧地抠着沙发的木制靠手，关节弯曲得几乎发白，可是脸上我不能有一丝的不情愿、不高兴，甚至在父母像推销一样说我乖巧懂事时，我得对着面无表情的小叔尽量甜美地微笑，我必须懂事、必须听话，他们是爱我，在他们未曾离婚之前他们也曾疼爱过我。

　　小叔最后收留了我，父母让我跟着他们向小叔道谢的时候，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淹没了眼睛，哽住了喉咙。

　　我总是在最后一刻才能意识到事件的影响，在这之前，我总以为小叔不会答应收留不曾见过的孩子，总以为爸妈不过闹闹脾气，总会像每一次吵架那样，开头很凶狠最后又和和乐乐，总以为冷静一段时间我们会再在一起，一家三口一起生活，可是最后我拖着我的行李箱跟着小叔离开，他们如释重负……我甚至没有立场闹一闹，耍耍性子……

　　本就不是个任性的孩子，跟着小叔，我自觉自己身份尴尬，地位卑微，寄人篱下更是不敢有丝毫的脾气和性子，小叔让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卑微得甚至不敢去问我的上学问题。

　　小叔的背影颀长，略显瘦弱，黑直的长发长垂至腰间只一条紫色的丝带缚在中间，他走得并不十分快，但总和我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我想正是那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一直隔在我们之间，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小叔始终给我一种淡淡的疏离感，我们始终没有一次亲近到触手可及。

　　小叔是个有神奇能力的人，他可以无端使平静的湖面出现巨浪，也可以令物体瞬间崩解，一开始我很害怕，把小叔像怪物一样怕着，却一点不敢让他知道,只是倍加小心翼翼，后来渐渐习惯，却发现自己也开始有了点不同寻常的能力。

　　在知了开始在树上没天没地叫着的时候，我和小叔穿山越岭开始了又一次搬家，我不知道为什么小叔总是放着汽车不坐,饶山过水地搬家，只知道我们每次搬家就意味着我又一次转学又一次适应，我又一次没有朋友……

　　在时光不紧不赶地在我身边走过两万七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现在，一切仿佛并没有什么变化，小叔依然美得脱俗，我依然是那个不起眼的小姑娘，我们依旧会经常搬家。

　　可是我知道有一样东西一直都在改变——我的年龄，时光把我带到了一个十分尴尬的阶段——十九岁，十九岁我将要上大学，十九岁我可以真正自立，某天也许小叔会突然站在我面前，对我说你该独立了，然后我真正的无家可归了，真正的没有监护人了。我最害怕的一天也许将要来临，而我无能为力，只能忐忑不安地任人宰割……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考上了这里的大学，还是刚好有事在这个大城市，我们这次搬家的目的地正是我考上的大学所在的城市。

　　在高考后的长假间，我在一家餐厅找了份服务生的工作。

　　在某天工作的时候，突然接到小叔让我立即回家的电话，很是让我不安惊怕，要知道小叔是几乎没有给我打过电话的。

　　不安惊怕一直到我站在门口都没有消退，呆站了一会，才横下心来用力打开门，却见沙发上除了小叔外左右还各坐着一男一女，样貌竟是十分眼熟。

　　仿佛生锈了般的头脑空了许久才想起,那一男一女是我那八年不见的父母.

　　“还不过来，杵在那边干什么？”略低沉的悦耳嗓音在耳边响起，小叔已从沙发坐起，走进自己的房内。显然是想留给我们谈话的空间。

　　迟疑地踏出一步，但也仅是一步，下一步无论如何竟是再也踏不出了，心中只是茫然这么多年连个电话都没有的父母这时候来干什么？

　　是激动的，是真情实意地觉得伤感吧，女人边对我笑着，边不住地擦着止不住的眼泪，一双手颤抖地将我抱入怀内，男人的手微颤，摸着我的头。

　　一时泪水无声倾泻。

　　几年来，没有一通电话，不闻不问，也许是怨怪吧，我们竟疏离得我再也叫不出父母二字。

　　男人和女人也不怪我，只是用微颤的声音问我近况，也提着自己的近况。

　　我不能不承认在他们提到所谓弟妹的时候，我心中有过嫉妒，我嫉妒原本属于我的爱全被他们抢去，原本属于我的再也不是……

　　于是，我冷冷一问：“这次过来有什么事？”

　　我心知这样着实丑陋，但层层绵绵的难过漫上，实在不愿多听他们抛下我后的幸福生活。

　　他们一怔，热切的表情也黯淡下来，沉默许久，两人相望一眼，才道：“有个人说喜欢你，想……”瞄了我一眼，“见你一面。”一说完低下头，竟是局促不安的样子。

　　竟是为了这个理由么？失望难过涌上，脸上的表情更冷了几分，“谁？”

　　“嗯……是个世交的儿子，你……”他们抬头看了我一眼，又黯然地低下头。

　　“非得去是么？”话冷冷地出口,心中却是忍不住地期待,如果只是为了看我,就不该只是要求。
　　“不，当然不是……”他们立即摇头否认的举动让我的心一暖，脸上的表情也不禁缓和了起来。

　　“只是……”嗫嚅着，没把话说完，我却明白他们终是希望我去的。

　　松开皱紧的眉，叹口气，“时间地点在哪里？”
　　他们立时高兴地抬头看着我，但随即又眉一皱道：“如果你不想去，就算了，爸妈不会勉强你的。”

　　一怔，鼻子一酸，热气一下冒进眼里。

　　其实只要有过一点点关怀，我何至于连父母二字都唤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