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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烧烤,你好 ...

  •   拆开文件袋,我几乎没怎么看,就有足够的底气断定:

      “这是复印件。”

      忙着用万能遥控调整室温,烟昕无暇听我的结论,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我往后翻了翻:“不对啊。复印件应该全部销毁了。”

      沙发往旁边下沉,我抬起了半拉眼皮,偏过头去看向烟昕。烟昕手里还握着万能遥控器,惊觉我话里的言外意,讶异地重复了一遍我刚才说的那句话。

      这里特指。“复印件?”

      “对啊,复印件,”我过了一眼里面的内容,便把那打文件拍在了茶几上,“这里面少东西。”

      烟昕立刻警惕:“少了实验记录?”

      “不是,”我说,“我在正本上的第二页,就在页脚的位置画了一个太阳。这上面没有,所以这是复印件。”

      烟昕哽咽了一下:“你好无聊。”

      “至少证明了这是复印件,”我选择性忽略了他话里的无语,“复印件应该集齐销毁了。正本是储藏在我家的保险柜。但是应该不再有副本的出现。”

      而我们共同沉默了一阵子,烟昕提起一种可能。

      “有没有可能。”

      烟昕说:“当时并没有全部销毁,而是有人私藏了?”

      “不现实,”我摇了摇头,“复印件都是集中复印的,都有记录。是针对记录挨个儿进行销毁,不可能有纰漏。复印件按理来说也不会有副本。”

      因为这是秘密协议。当执行这场大型实验时,参与者必须保证绝对守信。不然会被踢出局。踢出局的代价不是人财两空那么简单,没有人能够盲目自信到觉得能瞒天过海而保全,私吞所有的结果。

      烟昕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先放在我这里,”我说,“等有时间我扔给老头子销毁。这件事儿最好不要过我的手。”

      老头子是我爸。我们家不将就尊卑,私底下相处得像是铁哥们和好伙计。

      烟昕不可置否地撇了撇嘴。

      万能遥控器还在他的手里,信号灯从对着空调,转到对着电子墙壁闪了闪。

      电子墙壁打开了电视功能。

      “既然这件事已经解决了,”烟昕察觉到我的侧目,理直气壮,“那就好好休息一下。为什么这么看我,这叫劳逸结合!”

      不至于为这件事和他呛声。我按耐住冲动,偏过头看向屏幕,却被眼前的画面怔愣在原地。

      “我现在处于一座废弃的工厂,这里曾经拥有郦地著名的科技产业链。就由我,来与您一起探究工厂破落的真实情况。”

      画面中央,是一个穿着卡其色大衣的年轻姑娘。她有着长到肩胛骨的头发,站在工厂的院子里,被风吹得鼻尖发红。她皱着眉也很漂亮。她的模样许多与我相像。

      “本台记者,万俟嘉报道。”

      那是年轻的记者万俟嘉,也是我的龙凤胎妹妹,嫮儿。

      那可是我最为珍视的人,是我的半边灵魂。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用手肘抵着烟昕的肩膀,把他压在了沙发上。而空出来的手,我随时准备捆住他的脖颈。

      “她怎么会在哪里。”

      声音是连我都会吓一跳的冰冷。

      “她怎么会在那个工厂,她怎么会出现在郦地。”

      烟昕似乎并不奇怪我的反应,只是埋头在沙发里嘟囔:“你先松手啊……你先听我解释。”

      趋于冷静,我长舒一口气,却仅做到把手从烟昕的脖颈处移开。

      “我的时间宝贵。”

      处于位置不同,我直起身,从高处俯视着烟昕,抬了抬下巴。

      “别考验我的耐心。”

      烟昕说:“你就不奇怪当初我们怎么被逼走的吗?”

      我说:“我回来不是为了查这件事。”

      烟昕嗤笑:“我都还没说具体内容呢,你怎么就这么着急反驳。”

      说得有道理。“我们来对一下暗号。”

      明显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烟昕诧异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困惑的音节:“啊?”

      “那是在平阳,郦地的西南区域,与常安很远。而且那里有一座荒废的工厂。”“是。”

      “发生过一次重大失误。”“对。”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的股份被人动了手脚。”“没错。”

      “当时对外的说法是,我们为这次失误承担全责,所以自愿让出一部分股权来弥补亏空。”“就是这件事儿。”

      恍然大悟,我扬起眉毛,手肘并没有随着话而抬起。

      最初发觉股份被人暗地里挪移过,就是从这件莫名被背了罪责的事情开始。对外是没有说过的,然而对内基本上都是我们揽活计。总结下来就是科研信息泄露,同时工厂流水线出现明显纰漏,亏空堵起来费劲。那时候突然有一群人自愿填补漏洞,代价就是股权。

      当时我就觉着没那么简单。确实如同烟昕所说,这件事与我们最后被暗地里逐出郦地金融一线有理不清明的关系。事实上,我并不觉得烟昕调查这些事是为了向我替鄢川辩解。

      “我们都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烟昕说,“我想揭露真相。你不也是因为追查主谋团伙才回到郦地的么。”

      “我是为了大齐。”我纠正。

      “你用这话来哄骗自己?”烟昕不屑地嘲笑着,“你觉得可信吗?”

      理亏屈于现实,我没接他的话,只是更加逼近了几分。

      “这不是你把嫮儿引到那里去的理由。即便那件事情对外已经结束了,可是主谋还没有现身,指不定平阳还有他们的人,”我压低了声音,“你不该把嫮儿牵扯进这些事情里。”

      烟昕仅说:“你妹妹是记者。她在舆论上最有说服力。”

      “承认是你引诱嫮儿去平阳了?”

      “我就没有反驳过。别说的好像全是我的错,是万俟嘉自愿过去的。我只是把那些过去的事情跟她重述了一遍。”

      我虚起了眼,最终松开了手,翻身坐到烟昕的旁边。

      木已成舟,我没有办法再说别的。眼下嫮儿已然在郦地,叫她立刻回家不大现实。而且她在平阳人生地不熟,当务之急就是把嫮儿从平阳接回常安。

      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她至少能安全些。

      “嫮儿还在平阳?”

      “跟她说了你知道了,”烟昕撑着沙发垫坐起来,手肘架在膝盖上,“我和她说,由我跟你解释的话你肯定不信,还不如让她自己来告诉你缘由。”

      确实够朋友,很了解我的作风。我瞟了一眼烟昕,抿着嘴没有任何评语。

      “嫮儿多久到常安。”

      “大概是下周吧,下周三。”

      烟昕补充:“你放心。万俟嘉到了常安肯定叫你去接机。”

      这不是废话么。在郦地,嫮儿除了我还能认识谁。

      嫮儿必须回大齐。她和培养基的文件都不能留在郦地。显然,在这段时间里,我和烟昕对文件袋的去处共有了合理的主意。

      尽管留在大齐并不代表着没有风险。但有我爸在那边,想来也不会闹出什么乱。

      “先放我这里吧,”我用眼神示意指的是文件袋,“要是里面被人做了手脚,我也能知道是在哪里有差错。”

      “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还有呢?”

      烟昕反应不及:“还有什么。”

      “云脑的事情,”我循循善诱,“你考虑的怎么样。”

      “这才多久,”烟昕哽了一下,“再说了投资不是提款机,我要有获利和分红!”

      “又没说不给你,着什么急。”

      “我要的是能看得见的利益,”烟昕扶了扶额头,“你至少要让我思考一阵子。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要投资也要走正规途径,需要一段时间。”

      “好,”我一拍大腿,垂下定音,“就这么说定了。这几天我就叫人把合同拟好发给你。”

      烟昕说:“你这是强买强卖。”

      我说:“谢谢。合作愉快。不客气,我帮你说了。”

      而烟昕看起来被我的话噎住了。他有好一阵子没说话。直到我提着文件袋站起来,走向大门,烟昕才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最近注意点儿,”烟昕说,“最近不太平。我觉得是有些人针对你来了。”

      烟昕的判断力一向敏锐。我相信他的提醒。而言辰同样提过,说是接我和王清的那天,隐隐约约看到了有人跟在我们不远处。

      纵使能理解。然而都是熟识,我难免好强心起,想要过嘴瘾。

      “我有什么可针对的。”我嘀咕。

      “哈,”烟昕晃着脑袋干笑,“这我怎么知道。”

      终于,在踏出门后,我才发现一个对于现状来说很严峻的问题。

      烟昕把我拉过来的时候没有考虑到我还要回去这件事。事发突然,我也没有带上车钥匙。眼下我只有两个选择,打出租车和乘坐地铁。

      烟昕家距离公交站太远,这个可以暂且不考虑。

      家的位置靠近地铁站。思来想去,还是乘坐地铁比较稳妥。不过烟昕家和我家要换两条线,转乘比较麻烦,容易对着地图眼花缭乱。

      公交不好说。我诚挚地希望,在我离开的一年半里,常安地铁没有重新规划线路。

      事实上,线路并没有规划。然而事故仍然发生了,是我自身的问题。

      我记错方向了。接着我上错了列车。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相去甚远。匆忙赶回家的路上,走出地铁站口一抬头,就看到了触手可及的满天繁星。

      饶是这般倒霉透顶,我不免心生感慨,喟叹阔别已久,常安的星空依然很壮观。

      美好的不像是悬在天上,而像是伸手可摘日月星辰。

      但是这么晚了。

      看了眼手机,我毅然决定通过短信通知王清晚餐不用等我了。

      即使我原本没想过有这种可能。我和王清撑死只算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还没有亲近到可以融入彼此生活的程度。不过客套一下也没错,我总要有些作为房东的自觉。

      地铁站口有一条夜市摊。循着熟悉的味道,我转过身往那个方向走去,顺势再给言辰拨了一个电话。

      “喂,”一听接通,我毫不客气,“我在地铁西口,出来陪我吃烧烤。”

      很早以前,言辰就搬出了宿舍,独居在外。言辰家和我家距离不远,同样是守着地铁站。而附近有夜市一条街的地铁站口仅此一座,我刚买好东西找到位置,就看见言辰踩着厚底拖鞋来到我对面。

      “噫,”我没有什么语调起伏,“看起来还真不跟我客气。”

      “我们什么样子的没见过啊,”言辰偏身找老板讨了一瓶冰镇可乐,“怎么突然想起吃烧烤了。”

      “好久没吃了,想。”我简述。

      言辰了然,伸长了胳膊,一把拧开了瓶盖:“确实像你。”

      “把你的汽水离我远点儿!”

      这可是我新买的毛衣外套。

      眼看不能躲避,我立时抽出一打纸巾直接罩了上去,任由泡沫浸湿了手心。

      不由得庆幸,我的反应足够迅速,幸而新衣服得以保全。

      为了避免惨案发生,我摸了摸口袋,抖出两只一次性塑料围裙。

      “给你,”我提醒,“以免出了意外不好解决。这可是我新买的外套,我还想让它活得久一点儿。”

      毕竟毛衣外套不好清洗,一般沾染了大片油渍就只能扔掉。就这么舍弃,即便我不缺衣服,我依然觉得可惜。

      “你出来还随身带着围裙?”

      言辰很是惊诧,却接过了我分给他的那一小袋围裙。

      “有意见啊,”我皱了皱鼻子,“刚刚去便利店买的。还买了点儿喝的。”

      “什么?早知道我就不买可乐了。”

      “你又不是没钱。你也不用那么期待地看着我,”我从脚边的环保袋掏出一瓶椰奶,“呃……椰奶。”

      言辰的目光一时间有些嫌弃。

      “不说啤酒吧,”言辰说,“你看看周围,再怎么样桌上摆的也是冰镇汽水。就你用奶就烧烤,你怎么这么特殊。”

      我挽尊:“还有别的。”

      言辰抄起可乐,趁着气泡没有下去喝了一大口。同时,他的目光跃过瓶口看过来。

      “营养快线,”我美不滋滋地拎到桌上展示,“还是菠萝味儿的,嘿嘿。”

      言辰一口可乐直接吐回瓶子里了。

      “来啦,”烤串大姐把一张堆成小山的铁盘子放在我们中间,“你们的烤串!”

      言辰匆促地扫了一眼铁盘子:“你没有买主食?”

      我分外不解:“吃烧烤要什么主食。”

      “先炸后烤的烙饼可是灵魂!再不济炒面炒饭炒河粉,你个碳基生物懂什么碳水的快乐!”

      “烧烤就是小型自助餐,按串儿算钱。吃主食容易涨肚,”我咬了口兰花干,酥松的豆皮咬下去,满嘴的面酱和调味料,“自助餐理论,在有限的金额里吃到更多种类的食物。”

      “这是什么鬼理论。”

      “我现编的。”

      “要不然,”言辰恶狠狠地拽了一块淀粉肠下来,“我去买一份儿烤冷面?”

      “不要,”我抬手,递给言辰一根串,“吃薯塔。这也算主食。”

      没有人应我的话。言辰嚼了几下,忽然有些面部扭曲的趋势。

      “这都是什么味儿啊,”言辰灌了一大口可乐,“就跟搁我嘴里放鞭炮似的。”

      “孜然粉,胡椒面儿,”我拧开了椰奶的瓶盖,“还有多刷了面酱。”

      反正我不亏,别人就不会赚。在反思人生的那段空档期里,我深刻认识到躺平对于美好生活的重要作用。

      因而,我处事不惊,我平淡如水。在烂只会触底,既然能被兜着,就没有什么可怕的情绪。

      “不行,”言辰站起来,“我想买碗烤冷面。”

      我晃了晃手里的竹签:“豪华版的加满料,不加芝士和奶酱。”

      “你有毛病啊,你想吃不自己买。”

      “我又不是不给钱。快去,快去,不然串儿都凉了。”

      其实我不该有误导倾向的言论,言辰还是很靠谱的。言辰没有说别的话,像是嫌弃地瞥了一眼我,随即提膝往不远处铁板烧的小摊子走去。

      许久未见,老板的烧烤技术仍然飘忽不定。我用牙撕下一块鱿鱼,须子和吸盘在上下牙间嚼得嘎嘣响。

      言辰端了两只纸碗过来。

      “四十块钱,”言辰一个跨坐,坐到了我的对面,“不加芝士和沙拉酱,是咖喱牛肉。你里面还有辣白菜和泡萝卜,肉松和鸡蛋。反正什么能加的料都加了。”

      哦了一声,我利落地转钱给他。

      “你那份呢,”我从旁边掏出了一次性木筷子,“这不能用签,得用筷。”

      料太足。不然就落一桌子。尽管是不缺钱,但难免觉得惋惜。

      “培根的,”言辰接过筷子,“培根芝士卷,也什么都加。比你多了十块。”

      “芝士值十块?”

      “什么啊,是多加了份肉要十块。”

      没想着应他。我拧开营养快线的瓶盖,喝了一大口复合乳。

      听着乱七八糟的,还是我的眼光好。

      于是我拿起了一串骨肉串。

      言辰确实是我的好友。

      这是我们不用明言的约定。

      以前就是这样。只要我和他,有一个人不顺心了,就一个电话约出去吃路边摊。我原先对烧烤不感兴趣,全让他带着能够精准定位我的口味。而熟悉我的老板一看到了我来,能把我要求的口味猜个七八十。

      “多撒孜然和胡椒面儿,酱料给我不要钱地刷!”

      “好嘞!老样子!”

      在路边摊的时候,我和言辰不会有多余的话,更不会聊起烦心事儿。这个时候,我们就着不远处呼啸而过的汽车尾气,一同举起竹签来碰串儿。

      “下次记得拿面包片。”

      “要拿你自己拿,反正我不去。”

      别人干杯,我们干串儿。

      冒泡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还是复合乳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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