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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培养基,你好! ...

  •   “一份黑椒鸡排饭,另一份……你想要吃点什么?”

      王清歪着头看向我,随后他缓慢地笑了一声。

      “随便。”他说。

      那好吧。我偏过头,认真地跟打饭阿姨更正我的话:“两份黑椒鸡排饭,堂食。”

      “好嘞,”阿姨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往我的手心里塞了两个号码牌,“拿好你的号,等着做好哈。”

      二楼的茶泡饭一直是老校区东食堂的招牌。今天我们到得还算早,不过也排起了长队。我看了看手里的号码牌,一个是七十二而另一个是八十三,基本还要等上一阵。

      “你经常来这里?”

      王清看上去是真的感到好奇。我打量了一眼他,最终放下紧绷着的一口气。

      “以前是,”我把玩着号码牌,“对面就是郦大,我常来串门。”

      欲言又止了半晌,王清看着我,最终忍不住开口:

      “你确定还要带着这个么?”

      我抬起手,不动声色地推了推眼镜框。

      “我近视,”我说,“但不习惯戴隐形眼镜。”

      镜框是在游乐园买的纪念品,很夸张的兔耳大框眼镜。而我的鼻梁不算矮,刚好撑得起来镜框。那个时候鄢川也在,我和他就心血来潮去拿着第二个月的工资定制了一对镜片,刚好可以嵌进框里。

      长大以后度数不容易变化。加上这幅眼镜戴的久了,我也适应了。在不戴墨镜的时候,我一般都会戴这幅夸张的眼镜。

      “你酒量不好,”我总算想起来找王清的要事,“下次就不要去应酬。”

      “应酬很难避免。”

      我退让了一步:“那就别喝酒。”

      “我倒是很少听说有不喝酒的邀约。”

      我再次退让:“下次叫上我。到时候我来顶酒。”

      “这不行吧,”王清极其罕见地忧心起我来,“言辰告诉我,你有酗酒到胃出血的经历,而且胃病一直没有好彻底。”

      而我疑心起另一件事。

      “你为什么有言辰的联系方式?不,你为什么会认识言辰?”

      “是他主动加我的,”王清如实告知,“那天我喝醉了以后,他拿走了我的手机。我不知道他怎么解锁的,只是今天早上他特意跟我说完了情况。”

      脑海中浮现出言辰的脸。他招欠地朝我笑着,甚至于发出了“诶嘿”的嬉笑。

      于是我愤怒地一抬手拍向了桌沿。痛得出乎意料,我沉下脸,抱着手蜷缩成一团。

      “那就这样,”我再次妥协,“回家后我训练一下你的酒量。至少别再被有心人刻意灌醉了。”

      其实王清的酒品尚可,就是容易秃噜真心话。他就是酒后吐真言的铁证。无论对方说什么话,他都能正儿八经地回应。所以我很是担心。在这个关节眼上,王清要是被坏人刻意灌醉,泄露出去机密,我哭都不知道往哪里哭。

      而后手机屏幕闪了一下。我扫了一眼,俄而听到背后有人喊着。

      是那些排队的人。他们接连喊着,一声接着一声。

      “七十二!八十三!领你们的饭!”

      常大食堂就这点不好。叫人跟是要饭一样。脸皮薄的人很容易吃不着饭,毕竟这里排队都要提前占。

      套餐里还有小料。我不喜欢原定以外的东西。王清面不改色地扣了一大勺的炒芝麻花生在饭中间。而我清楚地看到里面夹杂着许多火辣辣的艳红。

      迟疑了半晌,重新坐回原位,我才没有忍住而去询问:“你这么能吃辣?”

      王清啊了一声,善解人意地询问:“辣味冲到你了吗?”

      “不,不是这回事儿,”我不记得我爸发给我的资料里有写这么一条,“我从来不知道你还能吃辣。”

      王清笑着:“一开始的合租室友是褚地人。褚地人爱吃辣,我就习惯了。”

      “哦,”我应了一声,边将乌龙茶沿着碗沿浇进饭里,“这样啊。”

      虽然能理解王清的原因,可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我还没把怪味咂摸出来,继而看见手机屏幕闪了一闪。

      联系人是烟昕。我没有换卡的习惯。

      烟昕发来一句话:“你挂我电话是几个意思。”

      我咬着筷尖,打开信息栏就开始打:

      “我还要上学,也要上班。我可没你那么清闲。”

      烟昕是鄢川的发小。

      当年我和鄢川一起打拼时,他过来凑了个热闹。鄢川的总公司还有一小部分股份是归在烟昕的名下。而我和烟昕,藉由鄢川而算是熟识。尽管我和鄢川闹崩了。但是烟昕和我意气相投,我与他的联系未曾断过。

      烟昕爱投资。烟昕的目光可谓是毒辣,基本上一投一个准。而今他年纪轻轻就在家坐享其成,抽手公司事务,显然提前养老。

      烟昕提醒我:“这件事很重要。”

      没打算在这方面浪费短信费。我根本没想着给他回应。直到我看到烟昕紧接着而来的消息,登时心里一紧,终究还是放下了合金筷。

      “难道培养基的资料不够你重视吗?”

      我立时回复。

      “你在哪儿?”

      “不用找我,”烟昕没有打字,而是发来了一条语音,“我去找你。”

      “我一会儿没课,要去处理一些事。”

      知晓王清的无声注视,我没有抬头。

      莫名其妙地,我能在与王清相处时放下所有的拘束。就好像,我生来就可以在他那里得到片刻悠闲。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即便是鄢川,我同样没有这般全身心去信赖一个人。

      “你下课了打电话给我,”我说,“我来接你回家。”

      因而我不想放手。王清接纳了我无故的执拗。王清没有问别的,他只是淡然对我说了句好。

      或许,在我不曾记忆的以前,我真的和王清有过一段缘。不然我从何而来的全然信任。我知道王清不会做出不利于我的事情,甚至我能够坦然接受他捧给我的所有善意,还能觉得理当如此。

      车钥匙给了王清。烟昕既然说要来,就不会空手到常大门口。

      果不其然,刚出校门就看见了那辆显眼的大奔。大奔旁边倚了一个穿着黑色皮衣外套和破洞牛仔裤的男人,他带着副墨镜,脚上踩着前端有柳丁的帆布鞋。我走上前,看见他放低了墨镜,他的视线跨过镜框落到了我的脸。

      我抬脚踹上他的膝盖。

      “你最好有事儿,”我咬牙切齿,“我可是撬了大课来找你。你要是说不出一二,信不信我揍你。”

      “信,信,”烟昕立即站直了,“在这件事上,我绝对没有骗你。”

      车门拉开。我坐在后车座,换了墨镜架在鼻梁上。烟昕从另一个方向跨步坐进来。刚落座,我接过烟昕扔给我的一包牛皮纸文件袋。

      接过来,我只是为了放在一边。烟昕从后视镜看到我,奇怪地笑了一声。

      “你不看看?”他问。

      我扬了扬下巴:“比起那个,车后面有人追。”

      烟昕敲了敲方向盘:“后面有衣服,你自己换。”

      扒着椅背往后看,我探身翻出了一件灰色的兜帽卫衣。而后再摸索,我寻摸出一顶宽檐帽,帽子上还挂着圆环。

      “这哪儿来的卫衣,”我怪道,“又是哪儿来的帽子。”

      “还有牛仔裤。”

      “不是,”我把全套衣服抓了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还想问你呢,”发现甩不掉跟踪的车辆,烟昕转而降了车速上公路,“自从你和鄢川借过我一次车后,这些东西就出现在后面了。”

      而我被他的回答呛得轻咳了一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郊外地旷,烟昕在常安郊区有一座商业广场。商业广场的地下车库有一道暗门,里面是专属于他的空间。烟昕一共有十辆车,各有不同的种类。烟昕有很多很多的奖杯。他以前是跑过赛车的,不过因为心疼车更惜命,就没有再参与。

      然而我觉得实质原因是因为他驾照的分数不能再被扣了。再扣下去,烟昕就要只能呆坐在停车场里看着而过不了手瘾。毕竟他可是花了违规的钱来改装过。

      刚一下车,烟昕就按响了五菱宏光的车钥匙。隔着不远的距离,我拉整齐衣领,扣上帽子跟着烟昕走到车位。烟昕伸手一把扯开车门,撑着座椅翻出一件套头衫。他拉上车门朝我歪了歪头。我们各从两个方向登上面包车。

      “把帽子给我。”

      忙着拧开发动机,我没有回烟昕的话。俄而感到前额一凉,我往旁边瞧去。烟昕把那顶宽沿帽扣得很低,帽檐压在鼻梁。

      “我来开车。”我没有问他。

      大奔后座的窗户有防窥玻璃,那些人没有看清我。所以这次我来当司机最为妥当。而烟昕自然没有反对意见。

      “你还真是放心我,”我换成手动档,“要知道副驾驶座可是最危险的位置。”

      烟昕神色不变:“难道一年没见你的驾驶技术这么差?”

      我沉声:“你最好系上安全带。”

      “遵命,”烟昕在副驾驶座找了一个舒服的卧姿,“小偏执狂。”

      牛皮纸袋仍然放在了面包车的后座。

      结果刚上车烟昕即刻后悔了。没等我启动发动机,我就被烟昕拽下车,扔到了副驾驶座的位置。

      “你有病?”我震惊。

      “是被你搞怕了!”烟昕心有余悸地振振有词,“你忘了我第一辆车是怎么被弄出擦痕的吗?”

      是被我用来练手时,擦着墙了。

      不禁捂脸,往事不堪回首。

      烟昕没那么大度,他并不打算因为我的沉默而放过这件意外惨案。

      “活到现在,我从来没有见过能把油门当离合踩的人!”

      尽管心虚,我指了指自己。

      “这不就坐在你旁边嘛。”

      而烟昕偏过头,瞪了我一眼:“你还好意思说。”

      受鄢川潜移默化的影响。对于已经做过的事情,我向来不存在懊悔的愧意。就连道歉,我都能理直气壮地脱口而出。

      “虽然很抱歉,”事实上,我并不是在为自己辩驳,“但当时我是初学者,我不清楚离合和油门也是正常的现象。”

      烟昕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他甚至不感觉到奇怪。

      “你和鄢川真的越来越像了。”

      “哈,”我听见他的嘀咕,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你这是在损我吗。”

      “呦,关系闹得这么僵。”

      “你说呢。”

      烟昕没有说话。

      不过我没有在乎他的沉默。我掂了掂手里的牛皮纸袋,在心里估摸着分量:“你觉得为什么会有人来追着我们。”

      而烟昕把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我:“你说呢。”

      我下意识问:“你得罪谁了?”

      烟昕像是一口气没捯上来:“你问我?你还是先想想你交恶的人吧。”

      但我感到纳闷,因为我能交恶什么。我这才刚到郦地没几天。而消息还处在封锁状态,根本就没多少人知道我回来。

      “放屁,”我毫不留情面,“根本就没人知道我回郦地。”

      烟昕的目光从墨镜上方跃了过来。

      “我不是人?”他明知故问。

      “我的意思是说。”

      而我瞥了一眼车镜,干脆放弃挣扎。我往后探身翻出一顶黑色宽檐帽,帽檐挂着两串金色的铁环。我拿着帽子扣在了脸上。

      “你从哪里找到那个袋子的。”

      “你知道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近乎同时,我们并没有对视,用平稳的语气齐声问起。

      “培养基,”烟昕言简意赅,“实验记录,出生证明。”

      虽然不言语,我不禁挑起眉梢。

      “只有我的?”

      我再次掂了掂文件袋的分量,自觉否定了这个问题。

      “还有你家人的,”烟昕似乎斟酌了一下,“鄢鸿的也在。”

      “啊?为什么会有他的啊。”

      “可能你们都是实验结果。”

      这个答案不难能被理解。

      “不说我爸。鄢川现在的身份不低,他们即便是拿了这些也不能作为把柄。”

      烟昕意味深长地瞧了我一眼。

      “所以你觉得会为了谁?”

      “我?”我自嘲地笑,“不可能。”

      尽管我通常自视甚高,可我心里多少是有些数的。比方说,我知道我现在对郦地来讲,并没有占据多大的分量。

      不可否认的是,文件袋里的内容确实与我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文件袋里说的培养基和实验,就是我出生的证据。我,嫮儿,以及我三个弟弟,年龄相差不大。尤其是我和嫮儿,我们是同时出生。尽管可以用龙凤胎来解释,但我和另外两个弟弟的诞辰只提前了三星期。

      而最小的那个弟弟,只与我错后半年,比我小一岁。

      我们有三个母亲。

      或许乍一听觉得荒诞离奇,仅需加上一个前提,所有的事情就都有了逻辑。前提很是简单,我们都是实验品。

      我和嫮儿是我爸为了在大齐总继承权上占据有利位置,与我妈做了交易,共同抽血出基因,以此来在培养基制造继承人。而另外两个弟弟,其中一个是我胞弟,还有一个是另一个母亲的基因,她和我妈是情侣。

      另外两个弟弟的出生,是为了防止出了岔子实验失败,所以提上日程的后备项。

      最后的弟弟是我爸的克隆基因。

      缺陷不明显。可以说,我们各有擅长的领域,同样有规避的陌生区域。五个人的虎口都登记在我爸那本上。

      奈何当时环境不老好,一方面怕被道义捆绑,另一方面怕我们遭受威胁无力反击。我和嫮儿被安排到了郦地学习,其余的则在大齐生活。等平安落定,我和嫮儿才回到大齐。然而没过多久,我又考回了郦地。

      不,即使听起来我像在郦地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实际上,在那次危险的袭击事件前,我和嫮儿一直生活在大齐。那次事件是转折点,为了避免再有危险发生,我们在四年级的时候转到了郦地生活,毕竟郦地对大齐的知情很少。

      万万没有想到,郦地的政策是小学和初中连读,小学五年制,我就上了两年,其后是三年初中。在高中的时候,因为户籍,也因为大齐整体局势有所好转,我和嫮儿就回到故地。

      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大齐的政策是初中和高中连读,初中三年和高中两年。稀里糊涂的,拼命忙碌的,我莫名其妙的比同龄人少了几年的学习生涯。尽管我现在补了回来。而不可否认,彼时除去接踵而至的焦躁,更有抓狂般地搏命埋头苦读。

      功夫不亏有心人。我考到了郦大。即使成绩不算完美,却称得上优异。

      之后就是我和鄢川的纠葛二三事。

      鄢鸿是鄢川的儿子。出生和我们的方式一样,理由也一样。我以前见过他,鄢川从来没有对我掩饰过他的存在。

      清楚从烟昕这里问不出文件袋的来由,我放弃了坚持。继而好奇心骤起,我倒是问他了别的事情。

      “他们追着要这些文件干什么,”我难免奇怪,“不是早被封禁了么,消息也被封锁了。而且即便是想要用来续命,那被证明了就是个谣传。”

      关于培养基的实验,早在几年前就彻底全境封禁了。道义占了上风,而且实验结果没有定数。投资巨多,风险太大,还被人诟病,这样容易赔本的买卖自然没有人愿意去做。所以这些事被所有人逐渐搁置了,更从未提及。

      我实在不能明白那些人追着这个不放的原因。总不能单纯为了多个人跟自己的血脉争财产,又或者养一个失败率很高的继承人徒添烦恼。

      “你问我,我问谁,”烟昕说,“只是我觉得它交给你最合适。”

      我嗤笑:“因为我是获利者?”

      “因为你脱不开关系,”烟昕没有接住我的话,他的语气很是认真,“你不会愿意让这些重新展露在公众面前。”

      即便很招人厌烦,我不得不承认。

      烟昕是对的。

      在帽子下面,我半垂着眼睑,不可控地沉下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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