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蓮·夕陽·刺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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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初夏。这个她原本以为充满了点小小希望的季节，竟然让她无所适从。
太阳很大。她瞇着眼睛看上方的天空。哎。有点蓝的意思。她需要一点时间整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些她从来没有去想过所以从来没有思想准备的事情。就好像漂泊了很多年的候鸟明明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可以栖息的地方，但忽然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片海市蜃楼。
远处的天空有一点泛红。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微醺。莲听见路边的小楼上传来钢琴的声音，调子很模糊。公交车的尾气和尘土在路面上扬长而去，忽然间就消失在很远的地方，剎那喑哑。莲的画板在地下轻轻拖出一条浅浅的痕迹，发出声音。然后街上的人声，市井声，汽车的喇叭声，瞬间把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动静淹没。
世界忽然间像是很安静。安静得来到了另外一个星球。
她一个键一个键地按着那个熟悉的号码。拨通。对方挂断。“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现在无法接听，请稍候再拨。”再一个键一个键地按。拨通。对方又挂断。
她在路边的街砖上坐下来。一次一次地拨那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莲抬起头，第一次发觉自己似乎要在夕阳如此耀眼的街边，看着这样的天空，很没出息地掉下眼泪。握了一天画笔的手指都快有点僵硬了，裤脚上也满是尘土。她觉得看着这样的自己，胸腔里的呼吸有点困难。面前的行人来来往往，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把手机轻轻放在路边，然后站起来，漫无目的地继续走。现在手机对于她来说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也许本来就不需要。男版的Samsung Anycall孤独地躺在余晖里，沉默着安静。喑哑。倔强。
它安静得冤枉。
莲从口袋里拿烟来点上。但是几次都没有点着。她顺手把那根点不着的烟丢到马路边，重新拿了一根。盘旋而上的烟雾非常苦涩，莲不理会路人诧异的目光。Mild Seven是她熟悉的味道，可现在却显得很陌生。一包满满的烟逐渐变得空空落落，拿出最后一根烟的时候，莲把空烟盒丢进了垃圾筒。
天已经快要黑了。
街口一家仿佛是与世无争的刺青店。戴着眼镜穿浅绿色衬衣的女老板安静地坐在桌边看杂志。莲一脚踏进店里。恍如隔世。
“要什么图案？”女老板和颜悦色地问。
“红莲花。”
“预约么？”
“现在就要。”
“那我来帮妳设计。”
莲摇头。从画架里抽出一张白纸，顺手在上面涂画。几笔的功夫，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跃然纸上，如梦似幻。“就纹这个。”
女老板赞叹：“好厉害。妳是学美术的？”
莲没有答话，只是说：“纹吧。”
女老板没有多问。做印。割线。喷雾。莲麻木地听着纹身机在身上微微震动的声音，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但她看着自己画好的那张红莲花，静静地躺在女老板的桌子上，忽然心里一阵抽痛，几乎支持不住。
“疼吗？”女老板关心地问。
莲摇摇头。真的是不疼。
“妳的手都凉了。”女老板说。
莲摸摸自己的手，不光是手，全身都渐渐地在冰冷，仿佛坠入冰窖。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女老板说：“妳休息一会再继续吧。”莲摇头。“不要。接着纹。”然后就又听到那种麻木的嗡嗡的振动声。但还是一点感觉也没有。莲忽然觉得自己的眼泪涌出来了，莫名其妙地，不知所谓地，可她明明已经没有了感觉。
不知不觉她第一次哭得如一个小女人一样泣不成声。
女老板温柔地揽她入怀，安慰着：“不要紧的。没事的。”
手下刺过无数副各种各样图案的她大概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是单纯地为了刺青而去刺青。刺青是一种疼痛。跟这种疼痛比起来，纹身机震动的那种疼痛根本微不足道。她温柔地帮莲揩去一点点的血迹，然后右臂上那朵红色的莲花慢慢地绽放。
“有的时候我们可以想哭就哭出来，并不需要那么多的顾忌。”她说。
“谢谢妳。”莲说。她的长发垂下来，一直垂到手腕。那朵红莲很艳丽，仿佛动一动就会迎风招摇。她疲惫地收拾好自己的画夹，站起来。“谢谢妳帮我刺青。”
“这幅画我可以留下做个纪念么？”女老板问。
莲点了点头。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什么都看不见。整个城市就像一个空荡荡的架子，远处有一地的星宿，可是在这个偏僻的角落，什么也没有。莲拖着自己的画夹，茫然地走出刺青店，环顾四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要去哪个地方。
世界这么大，可竟没有一个地方能叫做家。
很久以前只身离开的那所豪宅并不是家。那间小小的出租屋曾经是，但现在也并不能叫做家。她忽然发现她没有地方可以回去。她数年来的辛苦，甚至换不回一个可以给她安心和舒慰的地方。
她曾经得到过一切，但又失去了一切。甚至在失去的时候，她也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口袋里空空如也。连烟也没有一根。
她一下颓然地坐在街边。
在这个无比喧闹的世界里，月光竟能如此冷清。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蓮·夕陽·刺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