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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蓮·微笑·爛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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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思佳記得昨天回到出租屋的時候已經是早上8點。桌子上有蓮擺好的早餐,屋子里也已經收拾干凈。蓮知道她不愛臟亂,自從她搬來,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條。但是她回來的時候蓮已經去了學校,她也倒頭就睡覺了。
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斜。穆思佳環視一眼屋內,什么都沒有變。蓮沒有回來過。她總是這樣。從早到晚。從來沒有在天黑之前回來過。
她明白她要工作。她要負擔起這個小屋的所有開銷和自己的學費。她能聞見床上隱隱約約的香水味,還有幾根彎彎曲曲的長發。很多時候那是蓮留給她的全部。
她忽然一陣重重的心酸。
上課。寫生。駐唱。睡覺。上課。寫生。駐唱。
她對她說,妳就是我這么做的全部意義。
她想起她翹起的嘴角,坐在畫板旁邊瘦削的身段,握著畫筆的修長的手指。她每天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把飯菜熱上,打開電腦,跟她說今天某某動漫又更新了。然后她坐在她身邊聽她講家庭教師最新的情節,她放自己最喜歡聽的主題曲給她聽。她每每嘟起嘴說她不喜歡看漫畫,特別是云雀彌恭那句冷冰冰的“かみころす”,還有,那只叫云豆的小鳥為什么唱歌總是走調。
蓮總是笑著,漫不經心地繼續盯著電腦。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存心把短信提示音調成手機原版鈴音第八條之後,來電的鈴聲卻設成并盛高中的校歌。
她們之間的一切在這段時間里變得那么熟悉。她舉著畫在LIVE里向她表白的情景,仿佛已經遙遠地隔了一個世紀。
這種時空的錯位感被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的打破。她接起來。
“Cici。是我。我想看看妳。”
“瞳。”她內心泛起莫名的溫柔。帶一點酸澀。“妳現在在哪。醫院還是外面。”
“醫生讓我今天待在醫院里。可是我想出去。外面的空氣很好,我不喜歡醫院里整天的來素水味道。而且這里全部都是白色的。我不喜歡全部都是白色。”
“我去陪妳。”她溫柔地說。
“妳能來太好了。”
“妳想我的時候就給我電話。不管什么時間我總會到妳身邊的。一直到妳走。只要妳不走,只要妳能留下來,我就陪著你。”穆思佳說著,聲音有一點哽咽。
“別哭。”瞳說,“我喜歡聽到妳笑。妳笑的樣子,最好看了。以后愛妳的人一定也不希望看到妳掉眼淚的樣子。”
“我笑了。”穆思佳輕輕地說,“妳沒看到。”
“那妳就過來讓我看一眼吧。”
“我就去。妳想吃什么,我都給妳帶過去。”
“我不要那些。以前妳不是最喜歡畫畫嗎?妳現在還在畫吧。我想要看到妳的畫。妳把妳這些年來畫的畫,帶來給我看看吧。一張也好兩張也好,我想看。”
“好。”穆思佳說,“妳想看我就帶去。”
“可以的話送我幾張吧。這樣我想妳的時候看看妳的畫,就像看見了妳的人一樣。”
“嗯。”穆思佳咬著嘴唇,不想讓眼淚掉下來。她想努力的做一個微笑的表情,可是總也做不到。她對電話那邊的瞳說:“我真的有在笑呢。”一面說一面擦掉滾出的淚水。最后,她說:“瞳。我愛妳。我真的很愛妳。”
“嗯。我也很愛妳。”瞳的聲音里,微微地綻放出了一絲笑意。
掛掉電話。她終于忍不住捧著臉放聲大哭。她想起那一疊厚厚的明信片,還有她抽屜里放著的這些年來自言自語的信。寫給瞳的,其實也是寫給自己的。瞳早已變成她身體里牢固的一部分,可是現在卻要她把這部分生生的扯掉,還用這么殘忍的方式撕扯。她眼睜睜地看著她在她面前慢慢走開。
她微微抬起頭來的時候,卻看見門口有一個身影。她熟悉的,頎長的身影。黑色的衛衣,黑色的頭發,只是眼神與平時有了一點不一樣。
她看著她。哽咽著抽泣。但喉嚨里仿佛被涌上來的感情堵得水泄不通,根本無法開口。她看見她平靜的眼神,不知如何描述那種哀傷,或許帶著一些絕望。
“我回來拿東西。”蓮說。
穆思佳滿面淚水地跪在地上,好一會不曾行動。忽然間她明白了她現在的處境。但她沒有辦法開口說話。她看著蓮,她看似沒有表情的眼神,背后的傷卻讓她從心底生出了一種不寒而栗。更絕望的是,她沒有辦法解釋。
“那是誰?”蓮問。
“我以前的一個朋友。”
“妳愛她嗎?”
她沉默。她沒有辦法回答她。她不想回答她。兩邊都擠壓得她已經不能呼吸,匡論解釋。她看著蓮,蓮也看著她。可是她不敢面對蓮的眼神。她第一次看到她那樣的眼神。
慌張和無助讓她不能自持。最終她爆發。
“妳不要逼我!……”她哭叫,“我已經很亂了,妳放過我,不要逼我!”
蓮沉默。但是她轉過頭去,不讓穆思佳看到她的眼睛。
“我回來只是拿一點東西,馬上就走。”她說。
穆思佳仿佛聽到有什么東西碎了,發出輕微的破裂的聲音。幻覺。她跪坐在那里,直到蓮消失在門口,直到最后她看不見她的身影。她還沒醒悟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她近乎崩潰。
是幻覺么。這些天的一切。
她腦海里只盤旋著這幾句話。“我總是有個可笑的想法,我之所以現在在妳徬邊坐著,是要來幫妳點什么的。可是妳看我現在這副樣子,家都回不了,口袋里又沒錢,隻能蹲在樓梯間抽煙,反而要來讓妳幫我了……”
……
“那天我第一次看到被人欺負的妳,我覺得這個女孩子生來就是應該被保護的,而我希望做那個保護妳的人。這個唸頭隻是閃現了那么一剎那,本以為不會再見面了,誰知道后來又遇見了妳。”
……
“隻有在畫畫的時候我髮現自己還是活的。所以我就不停的畫。而且我想到我想要去的地方畫。我一整天都待在自己的房子里,抽煙,畫畫,看動漫。我想自己完成自己的理想。”
……
忽然間,畫面瞬間柔和。“其實我不想走的。Cici。我真的不想走。”
“Cici,我曾經愛了一個人。愛上以后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回頭。”
“Cici,我們去陽江看海吧。真正的海。”
……
“肺癌晚期。長期肺結核誘發的癌腫。已經沒有必要住院治療了。”
“妳是我做這些事情的全部意義。”
“有妳。有口飯吃。有學上。我還能畫畫。夠了。”
……
亂。這些沒有邏輯的畫面,飛快的一遍又一遍地掠過她腦海。她渾渾噩噩,全然已經沒有了理智。她木然地跪坐在地下,呆呆地看著一切的事情飛快地把她吞沒。
終于,她捧著頭痛苦地尖叫:
“呀——”
真的破碎了。仿佛一切都在短短的十幾秒里,轟然倒塌,傾頹如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