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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蓮•妖花•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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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朦朧中醒來的時候冷汗濡濕了脖子。她看見窗臺上垂下一隻蜘蛛,慢慢的,慢慢的,吊下來。
錯愕中她彷彿又看到細細慘白的手,怪異的姿勢抱著另外一個女人的身體。她回頭看她,嘴角微微的,微微的笑,浴室里氤氳的霧氣,潮濕的霉味,讓人窒息的古怪的暖香。
她像一隻妖怪。扭曲。變型。仟細的柔軟的慘白的,纏繞在另一個身體上。她對著她,曖昧的,詭異的笑。
她望着那個妖異的她,艱難得說不出話來。
那個被細細纏繞的女生慢慢的,慢慢的抬起頭。先前看不清楚的模糊的面容,忽然清晰起來。她看見一張熟悉的臉。分明的五官。
蓮。蓮在望着她。
她終于承受不住,淒厲地:“呀——”
“怎么了?”宿捨的人經她忽然吵醒,紛紛慌張起來。“怎么了Cici?”
“我……”她緊緊抓著被子,微微喘息。“……做噩夢。”
“我給妳拿水喝。”小Z爬下床來。“我今天打的有熱水。”
“我不喝水。”她抓住她的手。“我有一點害怕。”
“不怕不怕,”小Z安慰。“夢都是假的。”
“不,”她緊緊抓著她的手。“好像是真的。那——”
“妳做了什么夢?”小Z關心的問。
她閉上眼睛。忽然又睜開眼睛,一下子把小Z的手放開了——“沒什么。隻是很可怕……我……記不住了。”她慢慢的,慢慢的縮回手去,出了一口氣。
“小Z……睡覺吧。”
一夜彷彿都在晃動。她用被子蒙住自己的頭,不看窗臺上慢慢垂下來的那隻詭異的蜘蛛,它好像會爬,慢慢的爬,爬到她汗濕了的床上來。
第二天早上起來她髮現自己的眼睛腫了,還一臉青黑。她狠狠的搓自己的臉,把鏡子合上。
過一會,又重新打開鏡子,刷牙洗臉。昨天買的從來沒有用過的歐萊雅粉底,倒了一點在手心,拍在臉上,揉揉揉,臉色瞬間亮了起來。她在鏡子前左端詳,右端詳,還是不滿意,于是叫小Z:“脣膏借我用用——”
“今天怎么了啊。約會啊。”小Z笑。
“開玩笑。”她仔細的把脣膏抹均勻。
她真的長的不難看。
她提包下樓的時候,在樓梯上抬頭就見到了細細。白裙子,長髮,慘白柔弱的胳膊和腿。但是細細心不在焉的左顧右盼,沒有看見她。她屏住一口气,飛快地跑下四樓。她裝作沒有看到她。
手機在響,她看也不看地按掉。自從上次短信事件以來她再也不接電話,也不看短信。
□□也關掉。校內也註銷。連郵箱都註銷。
下了樓校車還沒有來。她沒有等。一口氣沖到校門口,最近的高級商場。
貨架上的DIESEL男香,黃色牛仔布的套子,很沉默的性感。
“我要這個。”她說。
“現在這個香型很流行。”售貨小姐喋喋不休的說,“很多年輕的小男生都喜歡這一款。送這個不會錯的。”
她不想聽。刷了卡,抓起包裝盒就走。
坐在星湖園的亭子里她拆了包裝。瓶子的質感很好,摸起來能給人一種很舒服的安全感。她湊到鼻子前嗅嗅。熟悉的味道。她還記得小霞跟她說過香水的用法。她把噴嘴對準空中,一按。
她在香水的霧氣里轉了好幾個圈。戀戀不捨的停下。
還不夠。她把它點在手腕上,耳后,脖子后,腰上,腳踝上。直到全身都充斥了那種強烈的味道。
味道是一種記憶。有時候某些特定的味道會把以前的記憶全部喚醒。
她跳上公交車,隨着它瘋狂的駛過街道口和中南路。司機的駕駛氣勢和她身上DIESEL的香氣一樣濃烈嗆人。她抱著懷裏的小包,不安的盯著車窗外所有的景。
到了那棟出租屋下面她敲了門。一下接一下。沒有人應。這個時候大概屋裏沒有人。她開始用力的拍門。碰碰碰。
還是沒有人。
她踡縮著坐到樓梯上,像一隻迷路了的小貓。她把頭埋到手臂里,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她聽得見自己腕上手表的滴答聲。樓梯上時不時有來來往往的人,投來奇怪的目光。
“London bri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nw, falling down. London brige is falling down, my fair lady。”
月亮都昇上來了。然后,慢慢的昇高了。樓梯間的燈很昏黃,昏黃到她連自己都看不清楚。她也不直到它是什么時候亮起來的,只知道某一次她昏昏沉沉的抬起頭,髮現它已經亮了。
然后她就又把頭埋下去。
她聽到腳步聲。很分明的腳步聲。有人站在她面前。
“大半夜的,妳坐在這裏幹什么?”
“我來找妳。但是妳不在傢。”她弱弱的說。
“我今天早上給妳打電話,妳沒接。”
她這才打開手機,髮現一個陌生的來電號碼靜靜的留在那裏。“我現在不接電話也不看短信。”
“本來我說這個周末約妳出來的。妳上次說了再給我畫像的。”
她捂住臉。眼淚從手指縫里淌下來。沉默了一會以后,蓮用力的抱起她的肩膀,把她扶進了屋子。
“要不要喝點東西。”蓮讓她坐到床上,打開了冰箱。“不過隻有可樂。”
她搖頭。
“妳怎么了?”蓮在凳子上坐下。“是不是那個男人又找妳痲煩?”
她又搖頭。
蓮走到她面前,把紙巾遞到她手裏,然后站在那裏看着。
她站得那么近,她能聞到她身上跟自己一樣的微微的香水味,還有微微的汗味。她看見她臉上化了妝,她知道她晚上這么晚回來是去了那傢酒吧賣唱,那傢叫做阿Lay的男人開的酒吧。他們很熟。她知道舞臺中心的她很耀眼,她還知道那個叫阿Lay的男人對自己說她很漂亮。她幫她擋了一堆圖謀不軌的小流氓。她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出現在她面前。她帶她去酒吧。她幫她撿起了瞳從佈拉格寄來的明信片。她跟她一齊去河邊畫寫生。
“妳用了我的香水?”蓮問。
“我自己買的。”她說。
她跟她用一樣的香水。她想知道她的那些事情,她的動漫,包括她和阿Lay。
蓮用雙手捧住她的頭。手指微微的用了點勁。“不要哭了。妳又沒喝酒。”
她的手指。好漂亮。修長的。天生應該握畫筆的手。她抬頭看她,她長長的黑髮垂下來,在白色的襯衣前。她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妳騙人。”她聲音顫。“那天妳沒去武大寫生。妳連畫夾和畫筆都沒有帶。我失約了,可是妳也沒有去寫生。妳騙我。”
蓮沉默。但是沒掙脫她的手。
“阿Lay喜歡妳。他喜歡妳的。他想妳畢業以后嫁給他,他要妳待在他的酒吧里面。”她搖晃著她的手,淚流滿面。“妳答應他,妳答應他呀!”
“Cici,我想要妳去睡覺。”蓮說。
“妳答應他呀。他是真心喜歡妳的。就像一個男人應該喜歡一個女人那樣去喜歡。妳答應他呀。”
她緊緊的攥住她的兩個手腕,攥得自己手心都生疼。
“妳沒有答應他,要是后悔了,現在就像我一樣。我不要妳像我一樣。”
蓮忽然猛地甩開了她的手。“妳確實該睡覺了。”
她捂住臉,痛哭失聲。
蓮沉默了許久,走過來拉開她的手。“不要哭了。睡覺。床上有枕頭,有被子,床單也是新換的。妳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她直直的望着她的臉,被她扶著躺在床上。
許久。“妳呢?”她問。
“我還不困。”蓮說。“我再畫一會東西。”
她拉上被子蒙著頭。她狠狠咬自己的嘴脣。聞這間屋子里彌漫的一股曖昧的DIESEL的香水味,還有潮濕的眼淚味。有點疼。不知道哪裏有點疼。她把被子緊緊的抱住。
“我關大燈了。”蓮說。
啪的一聲,這個世界黑了下來。
她在被子里咬自己的手指。
太糟糕了。她對自己說。這一天真是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