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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再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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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芝芝微微一怔,声音里带了些许讶异。
黄小姐颊边飞起一抹淡霞,声音轻柔:“是有些仓促。两边的老人催得紧,我们……就这样被推着,定下了婚期,许多事都还没顾上细想。”
“赶一赶,或许来得及。”芝芝心下盘算着日子,语气带着专业的审慎,“前提是您选的款式工艺不能太繁复,面料也需得常见些。多付些工钱,工坊那边加班加点,总能赶出来。只是,”她顿了顿,目光温和地看向黄小姐,“时间这样紧,怕是来不及单独设计了,只能在现有的样版里挑一件合心意的。”
“这倒无妨。”黄小姐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芝芝引着她向展厅深处走去,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暖意:“那您可要挑花眼了。我们先看看各式样子,一边选,一边想。”
她依着黄小姐平日的穿衣风格,径直引她到了短裙样衣区。一件件婚纱看过去,芝芝口中介绍着细节,眼角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意兴阑珊。
直到最后一件。那是件搁在角落、样式再寻常不过的样衣,芝芝只略提了两句,便想带她离开。不料黄小姐的目光却似被黏住了般,久久停驻其上。
芝芝心下微讶,抬起的脚步收了回来,重新细细道来:“这是件田园自然风的小巧婚纱,胜在返璞归真,没有繁复的装饰。尤其是这条淡绿色丝绸腰带,”她指尖轻轻拂过那抹柔和的色彩,“细窄一痕,材质轻软,系在腰间,便似点睛之笔,既添了份让人眼前一亮的清新灵动,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嗯,是不错。”黄小姐应着,语气却有些飘忽。
芝芝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份心不在焉。这件婚纱在角落里沉寂多日,实在难寻更多亮点。她正待开口提议移步西区,黄小姐却轻轻拦住了她。
“不必了。”黄小姐收回目光,转向芝芝,唇边漾开一个真心的浅笑,“方才那两声‘不错’,并非敷衍。是真的觉得好,搭配得宜,审美独到,款式也清新脱俗,我很喜欢。”
峰回路转,倒是意外之喜。芝芝引着黄小姐在会客区的沙发坐下,准备详谈。
无人吩咐,小爱却已悄然端了咖啡过来。芝芝眼波微动,有些意外这向来木讷的助手今日竟这般有眼色。她将一杯温热的咖啡轻轻推到黄小姐面前。
黄小姐眼波流转间道了谢,目光却再次投向那件婚纱的方向,轻声补充道:“其实……我尤其看重那袖子的设计。”
芝芝顺着她的视线飞快一瞥——不过是半臂长的宽袖,上端收紧,下端蓬松如灯笼,实在寻常。她心中掠过一丝不解,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好的,这段文字用《何以笙箫默》风格润色如下:
**润色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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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觉得……这袖子,像某样东西吗?”黄小姐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某样东西?芝芝微微一怔,目光重新落回那蓬松的袖子上,仔细端详,却一时想不出答案。
“拐杖。”黄小姐轻声提示。
经她一说,那蓬松的弧度,确有了几分神似。只是这联想,实在稀罕。
“其他地方都很好,只是我有一点特别的要求,不知是否方便提?”黄小姐看向芝芝,目光澄澈。
芝芝扬起温婉的笑容:“当然可以,您是顾客,只要是在我们能力范围内,一定尽力满足您的心愿,让您满意。”
“我希望两边的袖子不一样。”黄小姐的指尖轻轻点在婚纱设计图上,“右边的袖子保持原样,左边的……请完全裁剪掉。”
芝芝点头,表示记下。
“还有,”黄小姐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这长袖子的部分,需要稍稍改动一下,设计成……更明显的拐杖形状。不知道……时间上来得及吗?”
“拐杖?”芝芝心下一惊,几乎脱口而出地确认,生怕自己听错了那独特的意象。
“不行吗?”黄小姐眼中掠过一丝忐忑。
“当然可以!”芝芝立刻调整了表情,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专业与欣赏,“其实是很新颖别致的创意呢。”
“新颖?”黄小姐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是你们业内对‘奇怪’的婉转说法吧?”
芝芝的笑容温和依旧,委婉承认:“的确……比较少见。”
黄小姐垂下眼睫,拿起小匙,缓缓搅动着杯中的咖啡,褐色的液体漾开细小的漩涡:“少见?大概是因为……她们的未婚夫,都拥有两条健全的腿吧。”
嗯?芝?端咖啡杯的手在半空中,极其短暂地凝滞了一瞬。杯沿的温热透过指尖,却驱不散心头突然涌上的凉意。
黄小姐仿佛并未察觉芝芝的微愕,目光落在咖啡杯里,语气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先生……不一样。他只有一条腿。小时候,他家靠近马路,顽皮,过马路时横冲直撞……没看清车况。刚跑到路中央,就被一辆超速的大卡车……”她的声音顿了顿,像在平复什么,又像在努力寻找最准确的描述,“……重重撞飞出去,然后……被卷进了前轮底下……”她抬起眼,看向窗外的虚空,眼神有些空茫,“那情景……太惨烈了。血色在柏油路上蜿蜒出长长的一道……整个人……像个被狠狠揉搓过的娃娃,软绵绵地挂在车底……万幸的是,其他地方只是擦伤,唯有右腿……粉碎性骨折。”
黄小姐的描述太过具象,带着一种冰冷的、残酷的穿透力。芝芝感到胸口一阵滞闷,仿佛被无形的重物压住。她不动声色地松开手中的小匙,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耳边的发丝,坐直了身体,试图驱散那弥漫开来的阴郁感:“是……您先生告诉您的?说得这样细致,倒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当然是亲眼所见。”黄小姐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因为那时候,我就站在马路的对面。”
芝芝心头一震,下意识地与一旁静立的小爱交换了一个眼神。小爱眼中也满是惊愕与不忍。
黄小姐的视线依旧落在远处,仿佛穿越了时光,看到了当年的画面:“我们是青梅竹马。我家在南边,他家在北边。那天他跑得那样急……是因为我站在对面。他说,他得了个顶好的东西,要立刻送给我……”她唇边浮现一丝极淡、极苦涩的笑意,“可惜,东西没看到,先看到的……是那刻骨铭心的一幕。”
空气仿佛凝固了。芝芝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倒是小爱,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轻声打破了沉默:“那……你们一路走来,真的……很不容易。”
“是啊,”黄小姐收回目光,看向芝芝,眼中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所以,当我们一起走进教堂时,我希望……它能有一种特别的意义,一种视觉上的宣告。在我举起右臂的那一刻,我要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仿佛看到——我为他,举起了他的拐杖。那是我对他一生的承诺:做他的另一条腿。”
临走时,黄小姐从包里取出三张照片,轻轻放在芝芝面前的茶几上:“这是他最喜欢的三根拐杖,留给你……当作灵感的来源吧。”
芝芝伸手接过。照片很轻,薄如蝉翼,落在掌心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她明白,这一次接下的,不再仅仅是一件婚纱订单,而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生命的托付。她看着黄小姐的眼睛,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一定,不负所托。”
黄小姐似有所感,眼底泛起微澜,她微微颔首,对着芝芝,轻轻鞠了一躬:“谢谢。”
送走黄小姐,芝芝独自站在空下来的展厅里,久久未动。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给洁白的婚纱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却驱不散心头的沉重与震撼。
身处深渊,都渴望陪伴的光。真好,她也愿意,只是有时,那份固执不变的陪伴本身,或许就是一场劫难的开始。曲危成,无声地印证了这一点。
“先找个地方坐坐,把之前的想法理清楚,再做下一步的惊喜打算。”芝芝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贯的利落。
“来我新公司吧。”曲危成答应得干脆,心底却仍盘旋着未解的疑云。
“好啊。”
通话结束,芝芝指尖未停,迅速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发向一个陌生号码:我去了。
甫一进门,芝芝便敏锐地捕捉到曲危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感觉……这么多年,你倒是一点没变。”他开口,语气像是感慨,又像是试探。
“是吗?”芝芝不置可否,扬了扬手中的录音器,“不介意吧?”
曲危成显然有些意外:“要用这个?”
“详细记录客户的要求啊。”芝芝自问自答,声音平缓,却字字清晰,“上次撞了一次南墙,就因为记错擅自行动,可不能再有第二次。人嘛,总要学着吃一堑长一智。”她轻描淡写地提及旧事,仿佛只是闲聊,却让这初初的会面,瞬间染上了几分心照不宣的试探意味。
“樱花这种意向……”
“裙摆堆簇的话,哦,就是大体可以理解成皱褶……”
对话几乎是单方面的询问。曲危成靠着宽大的椅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回应也仅是一句半句的敷衍。
芝芝也觉得索然无味,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看来,还是得亲自请新娘出面一趟。希望她无论如何,能抽空见一面。”
“确实要,不过得等她有空。”曲危成故技重施,再次用这句话搪塞过去。芝芝眸光微动,正思忖着……
笃笃笃——敲门声适时响起,打破了微妙的氛围。曲危成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孟老师。
见到芝芝也在,孟老师显然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惯常的温和笑容:“芝芝?许久不见。”
“孟老师,许久不见。”芝芝急忙站起身,动作间竟透出一丝难得的局促。这细微的失态落在曲危成眼中,让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巡睃了一个来回。芝芝,可不是个容易怯场的人。
“老师,什么事?”曲危成拖过一张椅子。
“一个好消息。”孟老师说着,目光却略带尴尬地瞟了芝芝一眼。
“要不我……”芝芝识趣地再次起身,作势回避。
“没事的。”曲危成声音放柔了些,示意她坐下。
芝芝依言落座。孟老师也跟着坐下。阴差阳错间,竟形成了一幅有些诡异的画面:孟老师与芝芝并排坐在一侧沙发上,曲危成却独自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三人无形中成了两方对垒之势。
“什么好消息?”见孟老师坐下后沉默,曲危成主动问道。
“吴强跟董事们商量过了,”孟老师清了清嗓子,“公司这边,愿意拨出更多的资源,倾斜在你现在做的这个业务上。其实股东们也看到了这行的前景。公司主营金融投资,说到底是以利润为导向。有钱赚,他们自然乐意追加投资。”
“是吗?”曲危成语气淡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是。你好好考虑。如果你肯回来,新部门自然由你分管。”孟老师抛出了实质性的条件。
“主管……又能怎样呢?”一直沉默的芝芝忽然抬眼,插了一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两人耳中。
“用处可大了。”孟老师显然对芝芝的插话有些不悦,语气带上了一丝教导的意味,“你不在我们这行,不明白。新部门以后的研究方向、项目选择,危成都有很大的自主权,自由度高很多。”
芝芝闻言,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的确不懂。所以我的意见,实在不足为凭。”
孟老师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才缓缓道:“商场的本质就是个交易所。有了公司这个平台,就有了资源和底气,再去结交业内其他人脉,自然方便许多,事半功倍。”
芝芝听完,稍作沉吟,随即轻轻抚掌,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赞叹:“真是不错的折中法子。不冒进,留后路,进退有据。”
两人一前一后到来,看似针锋相对,言语间故意带着些为难,实则配合得默契十足,如同说相声一般,将事情掰开揉碎了讲给他听。这情形,无声地坐实了曲危成心中的怀疑——他们二人背后,必定早有勾连。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在两人脸上无声地掠过,窗外的天光斜斜照入,映得他眸色明灭不定,深沉的思绪在眼底无声翻涌。